她背对着春阳,面容隐于黑暗中,可这依旧无法遮挡她的美貌。
梅锦衣笑了,如冰川炸裂,露出冰下河水,一抹疏冷的笑容,让秦湘不知该说什么。
“你杀的人,都并非无辜。我不是朝堂的人,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该为自己挣出一条路。”秦湘将点心塞进嘴里,有些噎。
梅锦衣给她倒杯水,她接下了,道:“你看,你给的茶,我还是会喝。当初,你若没有将我推到云浅身边,或许我也会喜欢你。”
“不,哪怕你对我有感恩之情,可见到云浅后,你还是会喜欢她。”梅锦衣摇首,这就是宿命感。
如同陆澄昀见到秦湘,第一眼后便心生爱慕。她爱的是秦湘,无关男女。
秦湘不解,“你没努力过,怎么知道呢。”
“上一回,我先认识你的。可你后来喜欢上云浅,哪里有什么先后之分呢。”梅锦衣痴痴地笑了,神色失落,“我开始希望你活着,我替你背负这些罪孽,他们该死,我来杀。可你恢复记忆,还是选择她后,我心有不甘,我更知晓再多的能力抵不过宿命感。”
秦湘怔忪。
“你常说云浅是天上的月,你一直仰望着明月,可低头看一眼,我就在你身边。我、触手可得,若没有云浅,你可以活得好好的。报仇后,你可以离开南朝。你若想活命,我可以陪着你。可你最后为了虚幻的月光,不再复仇。”梅锦衣语气低沉。
“我在温谷一直等你,结果,等来的唯有棺木。这一世,我想解决你的麻烦,带你回去。我做不到云浅博爱,我只想你活着,好好地活在我的身边。”
秦湘看着面前的人,道士穿的灰布宽袍,面色寡淡,一句句剖心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复。
今世的梅锦衣更像前世的秦皇后。
她摇摇头,“我活得很好,只是不能在你身边活着,梅姐姐,为自己活吧。”
“我办不到,我筹谋那么久,怎可轻易言输,我会在镇江住下。”梅锦衣说道。
秦湘微笑:“随你,你这么博学,开间书堂教教小孩子,梅锦衣三字很值钱。”
女官中,梅锦衣的威望仅次于云浅,她若开女子学堂,必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将孩子交到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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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骗子走了,秦湘悠闲地坐在树下吃点心,秦默踱步走了出来。
树下小娘子身单薄,面容美丽,似无忧愁,比起以前,开朗许多。
他似不认识眼前人一般,从未见过她时而忧愁时而无虑的一面,她就像是有两副面孔,可以自由切换。
三月里桃花开了,香气阵阵,一阵风吹,桃花过了墙,吹落在了地上。
秦默走过去,捡起花瓣,回身看着她:“回京城,万一她没时间过来呢。”
“我兄,我与丞相在一起,你怎么不笑话我呢。”秦湘歪倒在躺椅上,双脚跟着晃动。
懒散不说,柔媚入骨。一年的时光,让昔日青涩的小娘子添了不少风情。
秦默捡起花瓣放在她的发髻上,玩笑道:“我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管你什么爱好,但我知晓你会善待爹娘的,何必在意那么多。”
都要死了,管天地塌不塌呢。
“阿兄,你这么透彻,都让我不好意思继续管你了,你放心,你好好听话,我就让你活到四十岁。我带你去京城找名医,我师父可厉害了,太医院院正。”秦湘感动得一塌糊涂。
秦默却说道:“我不想死在外面,死在家里挺好的,还有,你那个相好何时过来,赶紧把你带走。”
“你急着赶我走,是不是为了见你的莺莺燕燕?”秦湘怒而拍椅,“秦默,你再这么下去,你二十岁都活不了。”
“我明年就二十岁了,你咒我今年死啊。我这几日感觉身子骨好了不少。”秦默挥挥双臂,与秦湘说道:“走路也有了力气。”
秦湘躺回躺椅上,翻了白眼:“那是因为你晚上睡得好。”
秦默:“……”
兄妹二人日日拌嘴,到了晚上,各自睡觉。
接下来几日里,秦湘日日跟着秦默,盯着他吃药走路,府医发觉公子的病轻了许多,直夸秦湘医术好。
秦夫人一高兴,命令婢女们不得靠近大公子,别耽误他休养。
到了四月里,城里开了一间女子学堂,秦家前去恭贺,将府内的小娘子们都送了过去。
一听先生来自京城,又做过女官,城里的商贾争先恐后地送孩子读书。
秦氏兄妹两人看着热闹的学堂,秦湘撇撇嘴,秦默挑挑眉梢。
“你的相好什么时候来呀?”
“我也不知道,大概将我忘了吧。”
“其实,梅先生也不错,就是年岁大了些。”
“我那个相好比她年岁还要大些。”
秦默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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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月里,满城飘香,街头上行走的小娘子鬓边都会簪着鲜花。
云浅从香膏铺子里走出来,手上多了一只鲜花,周碧玉打马而来,伸手夺了鲜花。
两人对视一眼,云浅不满,“你抢花成习惯,怎么连我的也抢。”
“我抢了赠予小娘子,你抢了给谁?”周碧玉肆意嘲讽,坐于马背上,风姿绰约。
云浅只得罢手,问道:“还没消息?”
“有,镇江多了一个在京城做过女官的女先生,我猜想应该是梅锦衣。我的人先送了消息回来,我打算亲自走一趟。你呢?”
“我走不得。”云浅摇首,京城事务系于她一身,陆澄昀等人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她不能自私任性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