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这句话说得极为艰难,不愿做此设想,却又不得不想。她抿了抿唇,尽可能平静道:“管越溪不擅军务,副将声望不足,晏游若有不测,湘州便无能镇得住的人,须得尽快遣人接手。”
若不然,江夏王伙同陈恕召集的信众联手,趁虚而入,湘州兴许撑不了多久便会溃败。
但有能耐接手湘州的人本就屈指可数,还需得确保尽心尽力,不会与江夏王勾连,暗地里倒戈。
就更难找了。
“此事如何值得你这般发愁?”崔循修长的手落在她脸颊,拇指抚过几乎被咬出血的下唇,“我去就是。”
没人比崔循更适合担此重任。
自天师道死灰复燃,不少人也动过这份心思,想着若崔循能再领兵,荡平叛贼便好了。
但谁也没敢提。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崔氏如今的地位声望,崔循这个实质上的掌权人根本不需要如当年那般铤而走险。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纵然有重重护卫,两军对垒的前线终究危机四伏,哪里及得上建邺安全?崔氏又岂会容长公子涉险?
别看崔翁如今当着甩手掌柜,不问庶务,在别院养花钓鱼。若知晓谁敢催促自家长孙上战场,只怕能抽断钓竿。
萧窈对此心知肚明。
她也清楚崔翁先前的让步是京口军的调拨。老爷子能默许调京口军前往湘州协助,却并不意味会同意长孙涉险。
故而方才盘算时压根就没考虑崔循。
眼下听了这句轻描淡写的“我去就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也不是欣喜,而是摇头:“不成。”
“为何?”崔循若有所思。
萧窈微怔,垂眼道:“祖父不会允准的。”
“若只是因这个缘由,倒算不得什么。”崔循指尖托着萧窈下颌,哄她仰头。
他平日诚然是个孝子贤孙,但真打定主意要做的事,纵使是崔翁也拦不下。若不然,当初与萧窈的亲事如何能成?
落在她唇畔的拇指轻轻摩挲着。
烛火映在崔循幽深的眼眸中,映出近乎隐秘的期待。
萧窈同他对视片刻,抬手按着胸口,迟钝地觉出自己那点私心。
她不愿崔循涉险。
晏游出事的消息令她心急如焚。
哪怕知道崔循无论做什么都无可挑剔,心底最深处却还是担忧,他会不会也因一时不察,为人所害?
没什么血色的唇才张开,又紧紧抿上。
她在真心实意地担忧,甚至不愿说出口,恐一语成谶。
崔循眼中却浮现笑意:“你在为我担忧。”
萧窈在他这目光的注视之下,竟觉出几分耳热,闷声道:“我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因你心中有我。”
“我心中自然有你。”萧窈没来得及多想,便已脱口而出,待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耳后的热度已经蔓延到脸颊。
崔循道:“方才见你为晏游失魂落魄,我便想知道,若有朝一日我亦……”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嘴。
柔软的手覆在唇上,萧窈瞪了他一眼,凶道:“能不能想点好的?”
虽说她从前是有过利用崔循的心思,但他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要“攀比”。
她原本满腔愁绪,像是缺水蔫吧的草叶,如今倒是又有些活力。
崔循拉下她的手,话锋一转道:“你心中应该明白才对,无论遣谁接手湘州,胜算都不会有我大。”
这话换作旁人来说,是不知天高地厚。但由崔循说出口,谁也不会质疑。
萧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觉自己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仿佛又快了不少。
“陈恕心机深沉,为人狡诈,不曾与他打过交道的,难免会如晏游这般被算计。”
“何况荆州还有桓大将军在观望着。”
“他虽碍于建邺家眷,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若萧诲占据上风,只怕也会想要分一杯羹,届时只会更麻烦。”崔循同她条分缕析,“故而最好从一开始,便奠定胜势。”
道理的确如此,他说得半点没错。
可萧窈还是没法拿定主意。
若是两人才成亲那会儿,遇着此事,她不会如眼下这般挣扎为难,兴许还会想方设法,哄崔循应下才好。
终究是有不同了。
只是她整日被政务牵绊着,忙得厉害,无暇细想这些,到如今方才后知后觉。
萧窈的纠结与犹豫,落在崔循眼中,悉数成了笑意。
他为人自持,无论喜怒,都会有意收敛情绪,少有这般外露的时候。
清隽的样貌更添三分侬丽。
萧窈舔了舔泛干的下唇,想起来自己这大半日还未饮过水,指尖才触及案上的瓷盏,就被崔循攥着手腕捉了回来。
萧窈疑惑:“做什么?”
崔循未答,不疾不徐饮了口茶水,复又轻轻托起她下颌,借着亲吻喂给她。
萧窈猝不及防,咽了一半,有温热的茶水从唇齿间溢出。
崔循却未就此退开,吻得愈深,直至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才终于分开些:“此去湘州,不知要耗上多久才能再见。”
耳鬓厮磨所带来的慰藉转瞬即逝。
萧窈伏在他怀中,将自己手中能调用的人脉又过了一遍,试图再想出旁的破局之法来。
崔循看出她在琢磨什么。慢条斯理抚过萧窈的脊骨,似安抚,又似撩拨。
“卿卿,我是你手中最为锋利的兵刃。”
“你合该用我才对。”
第121章 第 121 章
如崔循所言, 管越溪的布置没能拖延几日。
江夏王本就耗尽耐性,有意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