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妍穿上自己的外套,跟在文东后面。
他们上了一座天桥。
文东站在那里看着桥下的车流不说话。
时妍在他身边笑着问:“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你了?”
文东扭过头看她:“你又找我干什么?”
时妍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又”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依然笑着说:“找你睡觉啊。”
“怎么,又遇到伤心事要发泄了?”
“不啊,今天是开心。我工作做得好,要拿到一笔奖金很开心。”
文东哼了一声,“你很想跟我睡吗?”
也没有很想吧?
也不是很想“睡”吧?
只是,“想”而已。想的对象也并非只是“性”那件事。
她有些模糊的念头在心里理不清。但她对文东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是炮友嘛,还很合拍。”
“那就麻烦时小姐有一个做炮友的自觉。打炮就是打炮,不要找我哭,不要给我打电话要我唱歌,不要给我讲你生活的不如意,也不要给我讲你开心的事,更不要再有事没事发什么无聊的表情。不要随意让我介入你的生活。可以吗?”
时妍呆呆的顿在那里。
原来他是怨她以前越界了。
她顿时心里涌上一股气。
“好。对不住了文先生,以前是我不对。但这次你回到北京不是我先招惹你的吧?”
她何止是没招惹他,她是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文东撇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时妍气急地说:“你在床下亲我也没遵循一个炮友的自觉吧?”
文东不说话。他那天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就是,他也没办法。
“那你要亲回去吗?”他脱口而出。
时妍一愣。
但她随即说:“好啊。”
说着她就靠近他。她的气息喷薄在他脸颊,他垂下的手一抖。
时妍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唇上的口红晕到外面,让人很想上去吻一下。
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快,空气变得缠绵起来。
她的唇即将落在他唇上,文东却在那瞬间往后一退。
时妍看了他两秒,笑了,“文东,你是胆小鬼。”
文东看着她说:“你倒从不胆小。因为你没有心。”
“你有心?你心里有什么?”时妍玩味地盯着他。
文东沉默。
他的沉默让时妍感到一种莫名的慌张。同时,她感到自己在期待。
“有鬼。”
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楚地说。
时妍心里一颤。
时妍走到另一边,桥下的车“呼呼”一辆一辆开过。
她恢复了嬉笑的面孔。
“不让我对你说我的事,那你对我说说你的事呗。”
“没什么好说的。”文东在她身后干脆拒绝。
时妍扭过头,“说说嘛,我又不嫌你越界。说你被裁员的事呗,那时你是不是很难过?”
文东闭嘴不说,但只过了一秒,又张开了口,“羞辱大于难过吧。”
他走过来,站在她旁边靠着栏杆上,“其实我是被赛马踢出去的。大厂里的赛马你知道吗?几个小组做同样一个项目,做到最后哪组获得老板的认可哪组就能继续留下来做工作,其他组的人就会被解雇。也就是说,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觉得自己做的工作是有意义的,但为了能赢,为了能有份工作交房贷我们必须做。从前我带着大家赢过很多次,但最后我还是输了。然后我们就成了被放弃的马。”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自诩天之骄子,可在很多人眼里,在这个社会规则里,他不过是一匹马。
他不想再被当成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人上人”。
他必须要成为。
时妍扭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躲避了她的目光。刚说了不越界,他不该跟她说这么多的。但他刚刚又情不自禁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时妍怕他难受就没再继续提之前的那些。
“卖茶吧。我准备做一个品牌。”
“卖茶?这能赚到钱吗?”
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几年前网上流行的“卖茶妹”杀猪盘。人们对茶的信任早被那一波洗掉了,她想不到文东这种小商贩怎么在网上赢得人们的信任。
“赚到赚不到,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没想着要让别人跟着我受苦。”
文东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时妍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他的侧脸线条分明,脸上的一切情绪都有黑夜遮掩。
时妍扭头看向前方。
他们沉默。
静听风声和车声。
很久后,时妍的声音传来,“文东,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们女孩长大后是没有家的。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在这世界忙忙碌碌,争这个夺那个,只是为了找到一条路而已。我们没有家,只有路。”她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看向他,“我走的路,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的结果,可是我只有进,只有往前走。因为我没有退路。你明白吗?”
文东看向她,他们对视,在喧闹又寂静的黑夜。
“明白。”他说。
他们在桥上分别。一个要向南走,一个要向北走。
在转身的瞬间,文东叫住时妍。
“时妍,你永远不要想着往后退。要留在北京,要一直往前走。你一定会在这里活得很好的。”
时妍对他笑了,“你也是文东。不要气馁,不要放弃。用一切能用到的方法去实现自己的野心。”
头发被风吹得遮住脸颊,时妍把它们拨到耳后。她望着前方走去,坚定的没有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