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浅薄,常将勤勉视为愚鲁,将取巧视为聪慧,实则大误!人这一生何其漫长,真想成一番事业,便要和与生俱来的惰性斗一辈子,不敢有一时松懈。”
程一说到此处顿住,与李天潇微微一笑,“为师行走南北这些年也教过不少徒弟,有机灵些的,也有木讷些的,有一目成诵的,也有钝学累功的……真要说资质,其实都是平平。不世出的天才少有,愚不可及的蠢材也难遇,多数人都处在中游,与其说是资质参差,倒不如说是性情迥异。因此便表现不同,有的开窍早些,有的开窍晚些,有的一鸣惊人,有的厚积薄发。”
“不过”,说到此处,程一话锋一转,抬头望向西南方绵延千里的太行山脉,语重心长道:“若想成为一代宗师,非得日复一日地下苦功夫不可。一山更比一山高,于我辈凡人而言,勤勉才是大智。谁若是嘲笑勤勉,谁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李天潇面皮涨得紫红,“师父……”
程一收回目光,走到他身前,淡笑道:“为搏聪慧之名,人前游戏,人后苦读,不敢将心中志向宣之于口,岂非误入歧途?襟怀坦荡之人,便是一条路走不通,走其他的路,总有成大器的一日。天潇,这一点,你要向远志学。”
李天潇羞愧难当,虽然是将这一番话听了进去,到底是年轻,心高气傲,一时间无法完全转了性子,只与银儿一拱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程一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回头看向银儿,见她眸中仍有泪意,鼻子却憋得通红,不禁叹了口气,温言道:“用功是对的,却也不能过分逼迫自己,上山的路还长着,你不歇一歇如何受得住?”
银儿的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想捂脸,又觉得这动作太女孩子气了,只得一边哭一边用袖子胡乱擦抹,“是!……师父这番教诲,我记住了。”
程一不由微笑,轻轻从她手里抽出那本方集,“有人来探望你了,快过去看看吧。”
第102章 玉净瓶求得安心药,温柔夜吹来温柔风
段不循拆了包扎后便被程一请到内室手谈,静临留在百草厅内等银儿。此刻正值午后,外面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静临远远看见一清瘦的白衣公子快步朝这边走来,一时没认出来,只好将眼睛眯了仔细去看。
待到来人又走近了些,静临这才看清了面目,不禁咋舌咧嘴,指着人结巴起来,“你、你——”
银儿笑着与她作了个揖,“多日不见,冉兄别来无恙?”觑着四下无人,又凑上前两步,眨眼道:“日日混在男子堆里,学不会也看会了,你瞧着可还有几分像么?”
静临忍俊不禁,“怎么不像?方才乍一瞧见,我都没敢认。”说着又拉着人仔细端详,银儿微扭了脸,揉揉发红的眼圈,“前几天风沙大,现在还没好呢,你可离我远些,万一被我传染了,段大官人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静临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将信将疑:“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银儿笑起来,瞥了眼内室,低声道:“师父待我很好,师兄弟们也都是容易相处的,我又独居在泽兰筑,日常遇到尴尬的时候也有小春帮衬,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眼睛也已经敷了药,就快好了。”
静临心下稍安,与她一道往泽兰筑去,路上听她慢条斯理地讲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趣事,这才放下心来。
一进到屋里,银儿立即换了一副神态,拉着静临左看右看。
静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时霞染双颊,嗔道:“看什么呀,我又没变模样。”
“怎么没有?”银儿掩嘴笑,“几日不见,我瞧着你如今是出落得愈发水灵动人了。”又看了会儿方才问道:“你们俩的日子定了么,我可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翠柳那丫头跑到了天边,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倒是还没定,”静临红着脸道,“不过……应该是快了。”
银儿瞧她这副模样便知这俩人正蜜里调油,心里那点隐隐的担忧便也彻底烟消云散,却听静临忽然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这次来,其实也是顺便想向你讨些药。”
银儿微讶,随即面露促狭,低声道:“哪有你这么心急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是种庄稼还得等种子扎根破土呢,何况是人?是药三分毒,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
见银儿面露疑惑,静临心里虽窘,倒也只得直说,“我向你讨的是……是避子药。”
“避子药?这是为何,难道是段大官人他……”
“不是、不是他,是我自己不想要。到底还未明媒正娶,万一有了……我不想他是因为这个才娶我的。”
“怎么,事到如今,他还没有表示过求娶的意思么?”
“你莫急”,静临拉过银儿的手,“这个我心里有数。”
“我是在这上头吃过亏的人,如何能不替你急?”银儿叹息一声,“说到底,这种事还是咱们女子吃亏。”
“论理如此”,静临话说得有些犹豫,“可若是论心……我从心底里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快活。银儿,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因此就瞧低了我,以为我是那种不自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