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以来,他的确从没有对少女如此直白地表达过爱意。
而她不一样,她总旁若无人地,对他撒娇对他陈情,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他拼顾着要矜持,不去和她对视,免得眼神装不住,露出受她嫌弃的爱欲。
她是一定要继续逗弄他的,踮起脚跟搂住他的脖子,笑着和他说初见如何如何,后来如何如何,成亲之后他又如何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一般来说,上官慜之忍耐性一绝,但在沈盈息面前,他的一般性也就不成立,所以经她一逗弄,便总忍不住破功。
一把托抱起少女,听她惊呼一声搂紧自己的脖子,上官慜之不禁眼底都是笑,虽有些对自己狂热的顾虑,不过待脸埋进少女颈窝里笑,此顾虑也就可解了。
眼神还可遮挡,动作却欲盖弥彰,与她欢愉时,整个人从心底到全身都酥麻脆弱,只有依靠吻舐她每一寸的温度和柔软,才可稍平疯狂。
她纵容他的狂热,在这种广阔无边的包容下,上官慜之时常有落泪的举措,泪水简直不听使唤,像那年战场里被敌军包围无医无药的情况下,伤情的不可遏制般。
所以最后能在沈息面前能控制住的,只剩下了言语。
如今想来,又何必控制。
上官慜之笑着叹了口气,“息息,你说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说罢,他已不知得到什么答案,含笑颔首,迈开长腿,走了出去,不忘仔细阖紧房门。
少年的声音消散于风中。
“没关系,我们还有明天,上官慜之一辈子向我们息息告罪。”
上官慜之先买了一匹好马,甩下荷包,不待马驿的人上好马鞍,自己已利落地安好马辔,而后双手一撑,在伙计们赞叹羡慕的目光里跃上了马背。
少年高头大马之上,上午的日光照临发冠之上,映射出发冠中央一粒红玉的光芒。
伙计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惊奇地捧起荷包说:“公子,这钱都够买我们这整个马驿了,您给太多了。”
“咦?”他笑了,“多的我也用不着了,你如果有心,麻烦今晚子时替我做件事。”
伙计看了眼衣着随意简朴,但腰间却系着枚华贵白玉,看样子很是怪异的少年,犹豫道:“子时……”
上官慜之一手缠住缰绳,一手拽下脖子里红绳银锁,他将银锁抛进伙计怀里,双手牵绳侧首笑道:“兄弟,这平安锁是高僧开过光的,保命的本事很是厉害,身边人再怎么死也死不到自个头上,你瞧它,可喜欢?”
伙计忙不迭接住了银锁,他捧到手心里一看,上面的字看不大懂,但见其刻制精美,银光灿亮,便知是很宝贵的造物。
他愕然里带着心痒,眨了下眼对马背上的少年道:“您真愿意给我吗?”
上官慜之对他也眨了下眼:“今晚子时?”
伙计掂了掂银锁和荷包的重量,咬牙:“但凭您吩咐。”
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腌臜事,能得这么滔天一笔酬报,也值了。
谁知少年却像看清他的心思似地,忽而大笑,笑声极清亮,早间阳光似的澄明。
在伙计愣住的当儿里,少年停了笑,眉眼弯弯地说:“小兄弟莫担忧了,今晚的事没危险,只需些力气和胆量。”
具体是什么,他没再说,报了个地址后,勒着缰绳欲走,但伙计却疑惑,好奇地多问了句:“公子去哪儿?”
上官慜之顿了下,方才张扬肆意的笑立刻融化下来,春水一般漾在脸上。
“去见吾妻。”
伙计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少年重新缠勒住马辔缰绳,清喝一声,骏马的两只前蹄立即凌空而起,马高昂嘶叫了声,而后便带着少年乘风离去。
徒留伙计抱着天降的富贵,看着少年马背上的背影,愣愣地回不过神。
很久之后,伙计才想起来,少年腰间挂的那枚白玉,是女子惯爱用的云瑞团锦的玉样。
还系着条五彩崭新的罗缨,想来是那位公子之妻的。
罗缨如此新,二人想必是新结秦晋,情意正浓之际,无怪乎方才说到去接吾妻的话时,看着那般高兴。
……
上官慜之乘马到了京郊,满京铁铺里只有京郊这家打的剑最利。
铁铺主人曾经也是行伍之人,知晓如何煅真正能杀人的利器。
他跳下马,铁铺里的铁匠正在锻铁,铁水金红耀目,漂亮至极,温度极高,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烧得呈现一种透明扭曲的波浪形状。
未进铺子已是阵阵灼浪扑面,上官慜之面无改色地走进铺子,道:“肃安兄,我这匹马能换你哪柄剑?”
名为肃安的铁匠没有理会,赤/裸着两条肌肉虬结的长臂,握着铁锤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
每一次挥锤时男人手背上的青筋便会连着小臂上的肌肉紧紧绷起。
锤子落下时,青筋与肌肉又重重地一跳,而后再次绷紧。
铁錾上的铁便随着这把大锤的挥起砸落间火星四溅。
上官慜之静静看着。
肃安是战场上认识的,他是叔父的副将,叔父从战场回京,肃安也就跟着回来了。
他看着故人那用块块结实肌肉撑起的精壮到夸张的身形,想起此人与叔父战场上杀敌时的场景。
叔父是大笑着杀人,肃安是沉默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