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小声道:“你的笔迹,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呢,姐姐。”
华瑶从方谨的手里接过炭笔,也在文书上签名了,“高阳华瑶”紧挨着“高阳方谨”。方谨不知华瑶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那个“瑶”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连上了方谨的“高”字。
方谨年少时,曾把华瑶抱到她的腿上,手把手教导妹妹练字写字。姐妹二人的字体有些相似,同一张纸上,各自的签名也是协调匀称的。
华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把文书交给郭灿亮,命令郭灿亮拿去拓印。
郭灿亮高声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二位殿下已经签订盟约,如有违背者,天神共诛!”
盟约已成,启明军和沧州官兵渐渐放松了警惕。沧州官兵排列军阵,追随启明军返回了营寨。启明军的军纪十分严明,各个军营之间配合默契,甚至还有一个军营专门负责在战场上搜救伤兵。他们不仅把启明军的伤员送回来了,还救助了不少沧州官兵。救命之恩,终身难忘,沧州官兵对启明军心服口服,听闻启明军百战百胜的英勇战绩,对华瑶也生出了敬佩之意。
*
深更半夜,营寨灯火微弱,人声沉寂。
军帐里也没有点灯,周围一片黑暗,华瑶仍能清楚地看见帐内一切陈设。自从她的武功臻入化境,她的目力也增强了。她暗暗心想,方谨的武功比她差多少呢?等到方谨伤势痊愈,方谨会不会违背誓言,率兵反攻启明军?
华瑶坐在一把竹椅上,谢云潇坐在她的身边。谢云潇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确实觉得口渴了,端起水杯,慢慢地喝了两口,谢云潇又问她:“你在想什么?不如早点睡吧,你也累了几天了。”
华瑶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暗探回报,巴索向后撤退了不到十里路程,就与雅伦派来的援军汇合了。”
谢云潇道:“雅伦损失了五万精兵,羯人士气低落,急躁冒进也是兵家大忌。羯人至少会休整两天,今夜他们不会出兵,你可以睡个好觉。”
华瑶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她放下水杯,轻声道:“两天后,羯人与羌人若是组成了联军,分兵合击,围剿启明军的营寨,启明军只有十万兵力,如何抵抗四面八方的进攻?”
谢云潇沉思片刻,缓声回答道:“有两个办法,其一,趁着羌人和羯人尚未组成联军,集中兵力,击破羌人羯人的各处营地。其二,沧州首府柯城地势险峻,若能占领柯城,凭借启明军十万兵力,亦能对抗羌羯四十万大军。”
华瑶道:“柯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城内还有北方第一大粮仓,贮存粮食一百七十万石,谁能不觊觎?启明军、沧州官兵、羌羯的主力部队全都围绕着柯城驻兵,通往柯城的这一条路上,必定会有数不清的埋伏。”
谢云潇听出了华瑶的言外之意。他不禁问道:“方谨也会设下埋伏吗?你们已经签订盟约,如有违背者,天神共诛。”
华瑶轻轻地笑了笑:“姐姐明面上不会害我,暗地里也不会放过我。天神共诛,又算得了什么?姐姐和我一样,不敬神,也不怕鬼。”
谢云潇道:“你为何要救她?”
华瑶实话实说:“一是不忍看她被敌军俘虏,二是想把沧州兵权从她手里夺回来。她的兵力不止这几万人,她自己也说了,她还有十万援兵。”
华瑶的语调越来越轻:“姐姐猜忌我,我也猜忌姐姐,我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她太了解我了,无论我对她说什么,她也不会被我蛊惑。我和她之间的嫌隙若能消除,她才会心甘情愿与我合作……我对她付出过真心,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谢云潇正想安慰华瑶,华瑶忽然冒出一句:“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颗真心,怎能与兵权相提并论?天大地大,兵权最大。”
谢云潇道:“倒也不尽然。”
华瑶道:“什么不尽然?”
谢云潇道:“有人想要权势,有人想要真心,各有所求,不可一概而论。”
华瑶明知谢云潇是什么意思,她偏要戏弄他:“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想对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华瑶顺势做了一个抱拳礼。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双方分离的时候,行过抱拳礼,从此一别两宽,后会无期。
谢云潇牵住华瑶的右手,指尖探入她的掌心,她稍微松开拳头,他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她摸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筋急促地跳动着,蕴藏着汹涌澎湃的劲力。她也暗暗运力,准备压制他,她随口问:“你要做什么?”
谢云潇低头吻她的唇角:“我不会和你分开。”
华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更想问他,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她略带一丝恶意地问:“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呢?”
谢云潇更强势地吻住她的嘴唇,还把她的手腕扣在了竹椅的椅背上。
华瑶道:“你……唔……”
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沁入心肺,华瑶脑海中的思绪更混乱了,真想拿出一条红绳把谢云潇绑在椅子上,再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且看他的心跳还能跳得多快?
谢云潇从她的嘴唇吻到了她的脖颈。细细密密的热吻落在她的颈侧,她用一种接近于气音的声调说:“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权倾天下,才能保全你和你的家族……”
谢云潇一把抱住她的腰肢,她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