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转过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掌心。她扶住谢云潇的肩膀,喃喃道:“我一直觉得你是很正经的人……”
她的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指尖触摸着他的唇角:“可是你偶尔也会有不正经的时候。”
谢云潇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华瑶道:“你可不止是点灯呢,你是烈火滔天,烧遍了天南地北。”
谢云潇咬住了她的指尖,他咬得很轻,她说话的声音更轻:“你干什么?今晚不想睡觉了吗?”
他们二人都明白,玩闹必须适可而止。
谢云潇站起身来,顺便也把华瑶抱起来了。他把华瑶送到了竹床上,她打了一个哈欠,依偎到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华瑶在睡梦中思索,如何离间羯人与羌人?如何收服沧州官兵?洪程秀究竟是不是敌军的走狗?启明军的粮草仅能供应十天的用度,十天之后,运载粮草的车队能否突破敌军的封锁?
华瑶曾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放出豪言壮语,今年之内,她一定会平定战乱。大梁朝海清河晏,她广纳天下贤士,共创中兴之业。她究竟能不能做成呢?
华瑶睁开双眼,天还没亮,帐门透出一线微光。她穿衣起床,才刚走出军帐,方谨的侍卫跑来传信:“公主殿下传召您觐见……”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正有此意,你回去禀告皇姐,请她去中军帐里等待片刻,我稍后就到。”
侍卫还要说话,华瑶已经转身离开。那侍卫追上一步,谢云潇挥动剑鞘,挡住了侍卫的去路。
侍卫道:“请问,您这是何意?”
谢云潇道:“你应该明白军营里的规矩。你只需遵守殿下的命令,有令即行,有禁即止,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违反纪律。”
华瑶和方谨昨日才刚缔结了盟约,这个侍卫也不愿在今日闹事。他双手抱拳,恭敬道:“卑职恭领殿下教诲。”
侍卫快步跑远了。谢云潇看着他的背影,又记起他的那一句“公主殿下传召您觐见”,这话是方谨的原话,可见方谨还是想与华瑶一争高低。华瑶不会屈服,方谨也不会示弱,她们二人的合作注定不太顺利。
*
卯时三刻,黎明已至。
中军帐内,摆放着六把竹椅,华瑶、谢云潇、杜兰泽、周谦纷纷落座,他们四人的座位距离较近,方谨坐在他们的对面,与他们隔开了七尺远。
方谨的背后还坐着一个人。此人名叫韩贞,也是昭宁十七年的武举状元。他内功深厚,刀法精妙,熟读上百本兵书,皇帝对他十分器重,特命他为“骠骑将军”,管辖京城近卫营五千精兵。
华瑶看到韩贞的这一瞬,她心里有些想笑。可怜她父皇在世时,整日疑神疑鬼,官场还是漏的跟筛子似的,满朝文武,各为其主,又有几人真正效忠父皇呢?
韩贞抱拳行礼:“参见殿下。”
华瑶还没开口,方谨道:“免礼。”
韩贞的目光转向了周谦:“不知这位老前辈如何称呼?晚辈冒昧请教,您是文臣,还是武将?”
周谦笑呵呵道:“我是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了,我不一定能听清你们说的话……”
方谨毫不客气:“你耳朵聋了几十年了?你坐在这里,又有何用?”
周谦道:“小公主啊,您消消气吧,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在此之前,方谨遵从华瑶的命令,走到军帐里等候众人议事。虽然方谨没等多久,但她的怒火早已攻上心头。她冷眼看着周谦,分明是动怒了。
华瑶介绍道:“这位前辈,姓周名谦,今年已有一百四十六岁高龄。她是大名鼎鼎的金甲将军,曾经侍奉过我们的曾祖母兴平帝。”
方谨笑了:“胡言乱语。”
方谨不相信华瑶的鬼话。华瑶骗过她不止一次,她怀疑华瑶十句话里九句假,剩下一句半真半假。
周谦道:“你刚出生不久,我还去宫里看过你。你娘是皇后,她亲手给你织了一块裹巾,藕粉色绸缎的料子,绣着一朵大红牡丹。”
周谦抬手比划了一下:“你那会儿只有巴掌大一点。你是早产的婴儿,身体比旁人稍弱些,你娘费尽心力照顾你,不到一个月,就把你喂养得白白胖胖,很有福相……”
方谨仿佛没听见似的,周谦讲述的回忆只是一阵风,从她耳旁吹过去了,未达心底,更未激起一丝涟漪,她的神色毫无改变。
方谨道:“先说正事吧。”
华瑶道:“我的暗探传来消息,羌人调派了十万精兵前往松林堡,准备与羯人的军队汇合。”
方谨道:“羌羯聚集三十万大军,你能用什么办法挡住他们?”
华瑶道:“挡是挡不住的,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方谨道:“正面交锋,背面偷袭,归根结底,也只有这两种办法。”
华瑶与方谨的目光相接,华瑶叹了口气:“姐姐,你在松林堡留下了多少粮草?那些粮草落到了敌军的手里,敌军更是如虎添翼。”
方谨淡然道:“松林堡的粮仓里只有一百斤粟米,前日下了一场雨,粟米受潮了,发霉了,吃了就会坏肚子。”
华瑶惊讶道:“你把粮草藏到哪里去了?”
方谨道:“距离松林堡二十里之外的地窖里。”
华瑶道:“姐姐真是料事如神,趁现在天还没亮,姐姐,你派人去地窖里尽快把粮食运回来吧。你手里还有两万七千沧州官兵,每天至少需要一千石粮食,军费开支按日计算,也要耗费数千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