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宁珏又失望又气郁。
裴晏闻言一抬手,一边制止宁珏辩解,一边抬步往堂中走去。
刚到门口,便见堂内一片狼藉,鹤首灯翻倒,多宝阁上的药瓶、摆件,书案上的茶盏、医书皆凌乱地跌滚在地,两把红木敞椅、一个黄花梨高几也方向不一地倾倒,而白敬之俯趴在地,背脊上明晃晃地刺着一把匕首,他月白的衣袍已被染红,连半边脸颊都侵染在血泊之中。
今日来赴宴的御医们或眼眶微红,或面色凝重,皆站在堂中哀默着,那两个身形魁梧的将军站在白敬之尸体不远处,也满面晦暗。
白珉跪在白敬之跟前,已哭得眼皮红肿,见裴晏终于来了,膝行两步到了门口,“大人!请大人为我们老爷做主!我们老爷一辈子行医救人,如今竟然被刺死在自己家中,大人,请大人为我们老爷做主啊”
白珉扣头在地,“咚咚”作响,金永仁叹道:“裴少卿,这是白珉,是敬之身边的管事,跟了他多年,最是忠心,今天晚上我们也是听到他在后面喊叫才发现不对。”
裴晏目光如剑一般扫过室内众人,“人命关天,大理寺必定会为白太医找出凶手,你先起来回话”
白珉磕的额头发红,此刻颤颤巍巍起身,看一眼白敬之尸首,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裴晏这时问道:“今夜是白太医家宴,他何以在这回春堂中?”
金永仁忙道:“裴少卿,今日其实是敬之的践行宴,今日之后,他便要典卖家产、遣散奴仆了,再过几日便要离开长安,我们下午陆陆续续过来,都是他亲自来迎,可就在酉时一刻时,白珉从后院来,也不知和敬之说了什么,敬之便说他去处理些事情去去就来,然后人就走了,哦这时薛姑娘到了……后来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大抵酉时二刻时,便听见了白珉在后院喊有刺客,等我们从水阁出来,便见白珉跑来喊人,待到了回春堂院中,正看到宁公子跳窗而出”
宁珏站在门外,闻言便要反驳,可话未出口,裴晏一个冷眼看了过来,宁珏脖子一缩,登时不敢多说。
裴晏又看向白珉,“说说你看到的。”
白珉使劲地抹了一把脸,哽咽道:“那会儿小人去找老爷,其实是告诉老爷,下午吩咐的香烛买来了,老爷来这回春堂,其实是来上香的”
裴晏拧眉,“上香?”
白珉点头,“这里是老爷在府中炼药制药、研习医道之处,二楼则是存放药材的库房和一处佛堂,我们老爷身患重病,又是医家,多年前便在府中供奉了一尊在相国寺开过光的药师佛,每天傍晚,只要人在府中 ,是一定要准时来上香祈福的。今日本该早些来上了香,晚点儿好待客,可没想到申时过半,到了佛堂才发现府中的香烛用完了,老爷如今十分忌讳这些,立刻让人去采买,等采买回来,客人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小人去告诉老爷,老爷想着今日来的都是熟人,这才来回春堂补上香火的。”
裴晏往楼顶方向看一眼,又道:“彼时你在何处?”
白珉道:“小人通禀完了,因快开席了,便往厨房去看看晚膳是否齐备,查问了一圈,见差不多了,便想着回来问问老爷是否传膳开席,可没想到,小人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瞧见堂内有人要刺杀老爷”
“是怎样的刺杀?”
白珉道:“当时正门关着,屋内点着两盏灯,鹤首灯明亮,东南角的油灯昏暗,都是小人送香烛时点的。小人再返回时,在西侧两扇窗户上看到了刺客拿着刀剑指向老爷的影子,小人正惊慌时,便听里头哐啷作响,像是打斗起来了,小人本来想往堂内冲,可……可小人不会武功,心知自己救不了人,而今夜钱将军和付将军在,小人便赶忙来叫人,前后也不过从梅林一折一返的功夫,等我们再来院子里时,老爷便已经被刺杀身亡了。”
白珉说至此,捂着脸痛哭起来,岳柏恩道:“我们从水阁出来的时候,的确刚看到白珉跑出院门,这梅林小径也就七八丈长,我们绝不会看错,刚进院门,我们就看到了宁公子的身影”
宁珏不知怎地面色越来越白,此时裴晏看向他,“你既觉冤枉,好好说说罢。”
宁珏视线扫过众人,这时咬牙道:“我……我所见,和白珉说的差不多……”
裴晏定声问:“你何时来的白府?彼时在何处?”
宁珏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裴晏语声微冷道:“你眼下所言,一个字都不得作假。”
宁珏眨了眨眼,道:“我……我是酉时初来的白府,从东北方向的外墙翻进来的,本来是想看看他们在哪里饮宴,当时、当时我就躲在东面那颗梧桐树上”
在裴晏没来之前,宁珏只一味地否认自己是凶手,却没交代为何会出现在白府,这时方才道明他竟一早潜藏在白家府苑之中,直听得众人疑心更甚。
裴晏往东面看去,虽夜色已深,仍能看清院墙外有几颗高大的梧桐树,春末夏初时节,这几颗合抱粗的梧桐碧叶如盖,苍翠欲滴,若有人着黑衣藏在树梢中,借着夜色掩映,的确不易被人发觉。
“那梧桐树上的视野远阔,我藏起来没多久,便看到白珉带着个仆人到了水阁之外,那仆人抱着个匣子,当是从前院而来,他们先去了水阁,很快,白珉和白敬之一起往回春堂来,匣子到了白珉手中,那仆人又回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