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白推开了他,捡起掉落的刀。
老太爷踉跄倒在地上。
问他为什么。
赵元白轻声说:“本来,本来我没那么想杀你,犹疑着把你手脚废了,关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找些丫鬟小厮照顾你,等着你老死。”
“可是,”赵元白神情乖巧,“可是你不仅玷污了我的妻子,还玷污我娘。”
“是,她死了,死在产床上,我发誓不要子嗣,为了青蘅也因为她——”
“都说她因我而死,我把她害死,大哥恨我,二哥躲我,都当我瘟神呐。连父亲也讨厌我。”
“我恨,我杀蚂蚁,杀锦鲤,杀我能杀的——可原来,这种种源头都是你。”
“我恨她,恨父亲,恨你,恨大哥二哥,恨这赵家。我只要一个青蘅,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呢。”
“祖父,她不是柳氏,不叫贱人呐,我在牌位上看见她名字——柳栖砚!死了的柳栖砚。”
那把匕首没能把老太爷扎死当场,血流着,他粗喘着气,嗬嗬嗬地挣扎。
赵元白捡起刀,要再送老太爷一程。
“您最疼我了,临死前,我也叫你疼一疼。”他流着泪笑,笑得真挚、笑得乖巧……
恍惚间,老太爷在他的面上看见了柳氏模样。
是啊,三儿是最像柳氏的那一个。
是她来索命了吗?
是,一定是她上了三儿的身,三儿是他的儿,绝不会如此待他。
都是冤魂作祟!
不甘呐——他有万贯家财,什么道士请不来——
迟了。
迟了。
风雨交加,雷声大作。
房门被官兵踹开,赵元白以为是有人报了官,老太爷还没死呢,他举起刀,砍下——
却被人击中手腕,刀落地。
老太爷苟延残喘。
赵元白被压在地上,卢良走了进来。
他打量着这情景,见老太爷竟快死了,这怎么行,他唤兵士急请军医来,吊住这人的命。
没有千刀万剐之前,务必让他活着。
赵元白并不慌乱,汤城的顶头上司只是赵家的狗,许是哪个小兵不长眼管起赵家的事了。
可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卢良蹲坐下来,仔细打量他的脸。
“好像……好像的一张脸。”
本地的小兵堆着笑,给卢良介绍这是何人,卢良的面色转冷:“原来就是你,那个杂种。”
卢良站了起来,叫人先押下去。
赵元白质问那本地小兵,竟敢闯进赵宅。
小兵下意识讨好,被官兵推了一把立马正容道:“王爷亲赴汤城,绞灭尔等祸害……”
赵元白已听不进去,心里只道,青蘅,青蘅还在那破屋里。
她会吓着的。
他说要她等到天亮,等天亮了他给她交代。
他不能被关进去,不能就这样死去。
赵元白挣扎起来,几个官兵涌上去一齐制服,将他押了下去。
卢良捡起掉落的刀,垂目看眼前的仇人。
“多可笑,竟是你的亲儿抢先一步。赵老太爷,您可得多活些时日,”卢良笑,“把大雍刑罚尝遍了再告诉我,滋味如何。”
仇人近在咫尺,他终于能够报仇,不能急。
需得千刀万烙,方能祭奠栖砚半分。
他不急。
却忍不住上前,斩断老太爷几根手指。
老太爷惊惧欲厥,剧痛却无法出声,只嗬嗬嗬的,跟个畜生似的。
卢良大笑。
原来跟宰猪一样容易。
只可怜猪,竟跟这恶鬼一般待遇。
栖砚,你看见了吗……只是头恶畜而已,别怕。
以前卢良愚笨,总不知道栖砚的心思。
非要栖砚挑明了,他才明白不是单相思。
他才敢稍稍露出心意,不再害怕冒犯到她。
他摘来鲜花,买来玉簪……
后来,后来栖砚嫁进赵家。
后来,栖砚离开了。
后来,丫鬟拼死告知他实情。
一个蠢笨的人,报不了血海的仇。
再后来,卢良变得好聪明,好聪明。
只是栖砚再不会知道了。
赵家的祠堂。
屋外雷电照亮柳栖砚的牌位。
狂风起,牌位坠,竟碎了一地。
她不需要赵家的供奉。
她自由了。
破屋。
青蘅趴在骓奴的怀中蜷在被窝里。
她说:“真是好大的一场雨。”
这样大,竟给她错觉,仿佛整个汤城都将被这场雨荡涤一清。
血色、污.秽、冤孽……
顺着雨水埋入大地。
尘封。
第15章 瑾王
汤城变了天。
盘踞汤城多年的地头蛇在这场夜雨里被天降的雷霆击碎。罪证确凿,判决赵家的老太爷五马分尸,二少爷得了个腰斩的死法,追捕外逃的赵元桢,汤城其余依附作恶的人各有罪罚。
至于赵元白,卢良替他求了情。
“念在他大义灭亲的份上,”卢良说这话时颇有些说不出的恨意与留念,扭曲出低沉的笑意,“不如,王爷判他个宫刑,让他后半生伺候贵人们赎罪。”
瑾王沉思了会儿,拍了下卢良的肩:“依你,不过,弑亲者如毒蛇,卢良,你虽替他求情,可也要当心他反咬你一口。”
卢良多谢了王爷好意,行礼退了出去。
老太爷还在地牢里呢,不先划个千百刀,怎能让他轻轻松松五马分尸死掉。
瑾王虽答应了卢良,却不信那赵元白是大义灭亲。他叫来几个人去调查这桩事。
赵家如此境况,丫鬟仆从大夫们失了主心骨,面对查问大都胆战心惊老实回答,不到半日,案卷就呈上了王爷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