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着急说话就乱套了。
清沅见他真急了,才道:“我今日进宫要去安平公主那里,要给她写一幅字。这是上次太后就交代了的。谁知道会在安平公主那里耽搁多久。”
赵逊这才放下心来,说:“只要你进了宫,太后一定会见你。好娘子,你可怜可怜我,这事情可全交给你了。”他哀求清沅的样子神态可掬,屋里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偷偷笑了。清沅扫了她们一眼,几个人立刻收敛了神色。
顾清沅十载没有生育,还能在诚国公府高枕无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人人都知道顾清沅是顾太后心爱的侄女,光是这点就足够了。
何况顾清沅还是出了名的才女,孝女。当年顾清沅的父亲因渎职获罪,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病死。顾清沅一个未婚少女,领着弟弟,奔波几地,为父亲入殓,把丧事办得十分妥帖。之后又刺血写佛经,整整三年只吃素,为父亲祈冥福。京中说起顾清沅,都说那个顾家的孝女,无人不称颂。
后来又过几年,顾清沅的父亲翻了案,查出来渎职一事是被人诬陷。顾清沅的孝女之名就越发让人感动。
宫中对顾清沅的评价也颇高。太后隔三差五就要清沅入宫,或是要她陪公主妃子们写字,或是要她说说宫外的事。有时候太后只单独与清沅说话,甚至有人传说太后在政事上犹豫不决的时候,都会找顾夫人商量。此话不是凭空而来,太后曾好几次亲口说过,若不是顾清沅要操持一个国公府,定要她留在寿椿宫在自己身边做女官。
所以赵逊决不敢轻视自己的夫人。他知道清沅早上起床时候只是在拿乔,今日清沅肯定会进宫与太后商量事情的。上一次也指不定太后已经对清沅说过什么了,否则清沅怎么能这么镇定自若?清沅嘴严,这也是太后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处,赵逊心里轻快许多,清沅一走,他就准备去看赛马去了,他约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正打算从南边买几个歌姬,他这一天也是忙得很。
赵逊在赛马场上与朋友把酒言欢的时候,清沅正在寿椿宫中。
太后今年五十有五,但看起来仍像四十出头一样。清沅有时候看着她,会觉得这十几年来,太后的样貌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
“清沅,我上次同你说过什么来着?”太后今日心情好,没有在书房里,而是在茶室中见了清沅。
清沅接过宫女煮好的茶,道:“太后说,燕王之事不必忧虑,有自然应对之法。”
太后从来没有提过这所谓“自然应对之法”到底是什么法子。清沅原以为这只是太后在虚张声势,但今天看太后的样子,似乎事情已经解决了。
太后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道纸递给清沅。
清沅放下茶,双手接过,展开纸张。
一封短短的密信,她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确信。
她抬起头,说:“燕王死了?”
太后品了一口茶,神色怡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大家喜欢就收藏多留言
女主乍看理智型,但也可能会有脱线/疯疯的时候
第2章
太后那句“死了”,说得轻快随意。在清沅心中引得一波颤动,像看到不知名的虫卵掉在皮肤上一样,叫人说不出的恶心。
她并非是对燕王有什么私情所以怜悯不忍。只是太后说起燕王之死时候那种轻蔑,那种冷酷,一瞬间让她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清沅克制住自己的神色,不流露半分厌恶,只惊讶道:“居然在这关头上死去了……”
太后咯咯笑了起来,她在清沅面前并无顾忌。
“好了,别说你心里没有松口气。这么个麻烦若是进了京,我不快活,皇帝不快活,你们这些亲贵又何尝能快活。”
清沅知道燕王之死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否则老天也凑不出这么巧的事情。但她不想问太后是怎么除去燕王的。太后并不是事事都和她商量,有些事她也不想知道。
她之前曾经委婉劝过太后,对待燕王应当怀柔为上。
因为燕王戍边有功,在西边几大重镇威望极高,据她所知,宁州甚至有百姓为燕王建了生祠。而且燕王手中有几员猛将,又有天行骑等精锐之师。
此时应当安抚住燕王,然后再削他的左臂右膀,解他的兵权。毕竟有皇帝坐镇京中,人伦大义在此,燕王不敢轻举妄动。
清沅不信自己是唯一一个这么劝太后的人,但太后显然已经一意孤行了。
沉默片刻,清沅问:“殿下,这个消息确属实吗?”
密信上写得很简洁,只说昨天深夜时候燕王在驿馆暴病而亡。既然太后已经做出来了,那这时候只能想想怎么善后。怕就最怕这消息不真,燕王是有备而来的诈死,那怕是真要翻天。
太后知道清沅在想什么,她放缓了语调,轻柔道:“你放心。这消息十分可靠。燕王其实几个月前就旧伤复发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一直瞒着而已。我早知他熬不过年关。这是天助吾皇。”
太后轻飘飘地撇清着自己,清沅对她辩白的也只是听听而已。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怎么安抚军心和民心。
两人在茶室中谈了许久,直到宫人来禀说皇后来寿椿宫了。太后才放清沅离开,清沅向太后行了礼说:“我也去给皇后请个安,然后就去安平公主处,要为她写幅字。”
太后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你去过了安平那里,之后再去趟玉澹宫吧。”
清沅时常出入宫中,但玉澹宫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提起了,她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踏足其中是什么时候了,玉澹宫早就恍若冷宫。
这时候乍听太后提起,清沅脱口而出:“是棠婳出事了?”
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点伤感神色,道:“叶太妃入冬之后就不太好,御医说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你从前与她要好,就去看看她吧。”
清沅心中五味杂陈。
出了茶室,她先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见了清沅就问她如何养生的,怎么脸上一丝儿纹路也没有。
“你没有生养过,到底不一样,看着就是年轻。哪像我,生了两个就是老得快。”皇后性情活泼,她与清沅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远房姐妹,说话没有顾忌。
清沅心中乱糟糟的一团事情。她刚刚听到燕王的死讯,光是这件事情就足以叫人心神不宁了,何况她还记挂着玉澹宫那边。
偏偏皇后是个话多的人,拉着清沅的手,又说了一通,又夸清沅命好,嫁到诚国公府赵家,赵家一家通情达理心胸宽大,所以对清沅这样好,清沅嫁进去十年没有孩子,他们也不在意。
清沅一边微笑着应对,一边在心中奇怪。皇帝是个雅致之人,皇后在皇帝面前时候也会这样说个不停吗……
幸好在安平公主那里并没有耽搁多久,公主今日有些头痛,没有心思琢磨写字的事情。清沅从安平公主那里一离开,就匆匆去了玉澹宫。
玉澹宫门庭冷清,没人来探病。按理说太妃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应该不少,可这会儿都不知道到哪里清闲去了。太后身边的宫女若云陪着清沅到来,只有一个小宫女迎接,向若云点头哈腰,却不认识清沅是谁。
若云道:“这位是诚国公夫人,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诚国公夫人从前与叶太妃交好,让来看看。”
小宫女懵懵懂懂说:“原来还有国公夫人与太妃要好,奴婢都不晓得。”
清沅道:“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一个小孩儿自然不会知道。”她取了一个绣囊,里面是些金银小饰物,打赏给若云和小宫女,要她们到外面等着去。
她只想清清静静和叶棠婳说一会儿话。
清沅在床边坐下,静静端详着叶棠婳。快有整整十年,两人没有好好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