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猎猎扑卷,红莲颓靡,在他脚下静静摇曳, 苍茫冷寂的天地只有这一白一红的刺目存在,凝立在尸山血海铺就的血腥气中。
这妖异而锋锐的气势,令阑衣教的出窍修士面色更是不豫, 眼底杀气一闪而过。
“我阑衣教师兄好心救你, 你却痛下杀手!”
有修士从四面八方而来, 其中最先赶到的都是目睹了无厌杀人的一幕。他们都顾不上那些被杀得残兵败勇的妖修, 全都看向无厌。
一名阑衣教弟子满目仇恨,不甘地恨声怒吼,“像你这样的恶人, 凭什么还留在八大仙门!今日我等,必杀你!”
无厌在阑衣教出窍修士的气势压迫下,转眼看向出声的那名弟子,嗤笑一声:“你瞎了?他若不是想害我,我会杀他?”
阑衣教弟子骂道:“那紫烟是丹云!那是上好的疗伤丹药……”
“哦。”
无厌打断他,冷冷一笑,几点鲜血如拉开细尾的朱砂墨,将他眉目间的清正尽数画为邪气,“是贫僧脑子坏了,竟然还想跟一群猪讲道理。老子早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听得懂人话的。”
“猖狂!”
那名阑衣教出窍怒喝一声。
两字出口,竟如滚滚雷声一般,轰然震耳,连对面几名元婴妖修都脸色一白,耳朵里淌出血来。
无厌作为他所针对的人,唇缝间溢出了鲜血,刹那面如金纸。他能战元婴,杀元婴,但面对出窍,却还是如蝼蚁般,毫无还手之力。
“方道友!”
一道无形的力量挥开,瞬间将这怒喝带来的威力扫去。
另一名慈眉善目的灰衣老者不赞同地看着阑衣教的方培山,“堂堂出窍,对金丹小辈出手,你哪来的脸?眼见也不一定便为实,其中或有误会,如何处置这小子,还是等八大仙门来齐再议的好。”
方培山冷笑:“横眉翁,你们散修盟,还要插手我八大仙门的事?”
横眉翁毫无惧色,呵呵笑道:“你们的事,我散修盟不管。但只凭你们阑衣教,恐怕做不得八大仙门的主吧?”
“你!”
方培山面色一沉,狠狠咬牙。
然而此时却有一道清婉女声从远方飘来,伴随着数道窈窕身影,倏忽遁来:“那加上我们玲珑阁和万兽宗呢?可做得八大仙门的主?”
话音未落,白光散去,便现出一行人来。
为首的女子冷艳高贵,面色清淡,眉心印着一座金色小塔的形状。她身后跟着几十名容貌出众的男男女女,尽皆身姿袅娜,从云端走来。
与此同时,冰原大地震动。
一群猛兽奔腾而来,裹着兽皮的万兽宗弟子呼啸而至。
“玲珑阁的江上燕?”
横眉翁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八大仙门竟然这么重视这次的事,阑衣教和玲珑阁都派出了一名出窍期。要知道,修真界行走的元婴很多,但出窍却是极少。因为元婴晋升到出窍以后,便要一心一意为化神做准备。
有的抛却一切,游历世间。有的坐守死关,不破不立。能不外出,便绝不会外出。更遑论,去处理外事。
横眉翁定了定神,缓声道:“八大仙门都已来了三个,何妨再等等其他五个?况且,这无厌小子乃是天隐寺真传,还是得天隐寺的道友来了,才好定夺……”
“天隐寺?”
阑衣教的方培山目露讥讽,“几十年前凌霄会上,本座就要杀了这魔头以正乾坤。但天隐寺的贼秃们却不惜以大欺小,以化神之尊向本座施压,也要包庇这魔头。今日,还要等天隐寺?”
“依本座看,天隐寺……”
他眸光骤冷,声音陡然变大:“怕是早就成了魔窟了!”
横眉翁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方道友,是一定要此时动手了?”
随着话语,他一身气势鼓荡起来,无数青绿藤蔓如碧色的巨蟒,从他脚下飞快长出,张牙舞爪地悬空而起。
方培山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玲珑阁的江上燕却上前一步,拦在了横眉翁身前。
“横眉翁,这趟浑水不是你们散修盟可以蹚的。”
江上燕淡淡道,神色清冷,好似与世无争的天上仙子。但她的背后却缓缓浮起了一座金色塔影,散发着神秘强大的气息。
她道:“对此事如此费心,你们无非是想有一个属于散修盟的劫主。我玲珑阁与阑衣教、万兽宗,可以答应你们,若与我们三宗联手,应劫之主,必有你们一个。”
横眉翁眉梢一动:“你们要和其他几宗决裂?”
江上燕恍若未闻,没有回答。
但沉默往往就意味着默认。
在江上燕拦住横眉翁时,方培山也看向了无厌。
不管三名出窍如何扯皮,无厌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他们任何人身上。
他趁着三人说话的时间,从一堆尸体中翻出了几个储物袋,大把大把的疗伤丹药灌进嘴里,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能以金丹杀这么多妖修,你确是天纵英才。”
方培山眯起眼,“但也就到此为止吧。你入了魔,残害生灵无数,死不足惜。今日,便由本座取你性命!”
随着他的声音,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那身紫色蟒袍便扬起了些微弧度。
细小的电弧从衣角闪过,道道恐怖的粗壮闪电在无厌四周如野草般疯长而出,凝成一座雷电的囚牢,将无厌困在其中。
无厌面色凝重,红莲疯狂旋转扩张,佛珠梵音响动,抵抗着雷电。
但这电弧却能穿透红莲的虚影,直接一收,如锁链般击败佛珠,狠狠勒进了无厌的身体里。
“阑衣教的雷惩牢笼?”
无厌认出这法术,还有闲心欣赏一下身上的电光,额上冷汗涔涔,一笑:“方培山……看来方鸾是你女儿,我当初斩了她,你便来公报私仇了?”
“是又如何?”
方培山目露仇恨,一抬手,空中凝出巨掌,抓住那雷电,轰然一下将无厌向下砸去。
鲜血喷洒。
无厌躲闪不开,红莲虚影碎裂大半,被这一掌砸在了地上,撞到一座冰峰。
他整个人成了一颗血葫芦,将大片的冰层染红,飞溅的冰棱冰锥刺入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冰面上。
“咳、咳咳……”
血水从他口中涌出,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远处的一处冰层,和被玲珑阁弟子围起来仍在发疯的玄剑宗弟子,眸光平静。
“怎的不猖狂了?”
方培山眼中恨意迸现,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丝冷笑,大掌从天而降,死死压着无厌的身躯,“你方才不还猖狂得很吗?还妄想天隐寺那帮秃驴能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小子,哪个宗门会来,天隐寺的人都不会来!他们已经找到他们的佛主了,谁还来管你一颗弃子?还是少痴心妄想的好!”
一滩血水从无厌身下漫开。
他的身体几乎被道道雷锁切割分离,勒得失去了大半知觉。但那双猩红的眸子仍旧冷色淡漠,没有因方培山的话产生一丝波动。
背后如有无数山岳覆压,一寸一寸向下。
无厌耳膜嗡嗡震响,将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砰地一声,一团雷电在丹田处炸开,无厌脸色猛地一变,眉目间霎时涌上一层灰败。
没有了金丹,可以再修,但没有了丹田,却已是彻底被废,成了无用的废人。
“天才变成废物,这滋味不好受吧?”
方培山轻蔑一笑,“只可惜来不及让你好好体会,便得杀了你了。”
说着,无厌便感到后背的力量陡然加大,不可阻挡地朝着他压了下来。
他毫不怀疑,一旦这力量落实,他定然会被碾成一坨肉泥。
但也就是在此时,所有修士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一股从心底油然升起、难以抗拒的森冷恐怖之意几乎在瞬间席卷而来。
在这冷意中,众修眼前乱象纷繁,爱恨情仇尽数涌上心头,逼得人意志颤抖,几欲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