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淡淡的嗯了一声,似有点倦累。
承影一走,屋子里便静了下来。霍三照旧一言不发,端坐如泥塑。帷帽之下,看不见面容神色,含光隐隐觉察到他在注视她,端得倒是一副敌明我暗的架势。
含光面上嘻哈,其实一出寨子,心里便十分谨慎。平素施顺了手的青龙偃月刀自然不能带出来,太过招眼,便取了虞虎臣的一对鸳鸯宝刀,名唤云卷云舒,带在身上,须臾不敢离手。看虞虎臣临走时的那个表情,送霍三去东阳关似乎十分凶险。
她对自己和承影的功夫异常自信,但霍三身上有伤,万一遇见什么危机,他便是个负累,虞虎臣又交代她以死相护,她还不想死,所以一切小心为妙。
承影一走,她便打开前后窗户四处看了看,将周围地形了然于心。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大门进来,便是天井,西进一个过道通往后院,便是柴房、伙房和马厩。
不大工夫,承影请了个大夫来。
含光守在门口,大夫给霍三看了伤,重新上药包扎,又留下些伤药。
承影给了大夫二两银子。
大夫有点惊惧,“这,这诊金太多了。”
含光轻声笑道:“不多。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来客栈是为一位江夫人诊脉,喜脉。”
承影嘴角一抽,看着含光哭笑不得。含光笑着回头,果不其然,霍三一脸杀气,眼中暗器无数,将她罩个水泄不通。
含光笑得越发俏皮:“江夫人,我这样说,是不是很妥当?”
霍三咬牙切齿吐了两个字:“妥、当。”
承影背过身子,憋的剑眉直抖,一闪身出了客房,扔下一句,“我去端饭菜。”
霍三怒极,将身上的女人衣服扯下来往床上一扔,衣衫拖拉在地上。
含光轻步走过去,拾起床边的衣裳,仔细叠好放在床上,这才柔声笑道:“若是含光这几句说辞公子便沉不住气,又如何能一路女装装扮到东阳关?”
霍三闻言,一脸冷凝怒色立刻缓了下来,如一曲十面埋伏转为春江花月。此刻屋里一片昏黄,小窗斜进来半扇余晖,照在他脸上,苍白脸色平添了些许温润,又因只着白色中衣,文雅恬淡,恍如谪仙一般。
含光起身坐到桌旁,嫣然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穿穿女人衣服又怎地?我也常穿男人衣服。”
霍三微微挑眉,那能一样么?
承影托了饭菜进来,放在桌上。
“饭菜简陋请公子将就。”
四菜一汤,算不得简陋。霍三看着粗瓷碗和竹筷,却皱起了眉头。
含光和承影互看了一眼,不解何意。
“承影,你去买一双银筷来。”
含光恍然,莫非他是怕饭菜有毒?
承影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含光守着一桌子饭菜,直等得馒头没了一丝热气,也不见承影回来,心里有点不安,不时扫一眼桌角的鸳鸯刀,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
楼梯蹬蹬响了几声,含光迅速起身,握起云舒站在门边。
“是我。”
听得是承影的声音,含光长舒口气,打开门让进了承影。
承影从袖中拿出一双银筷,双手递到霍三跟前。
霍三接过一看,银筷一头雕花已呈乌色,便蹙眉问道:“怎么是人使过的?”
“银器铺子早已打烊,连着寻了几条街都是如此,无奈只好去一大户人家偷了一双。”
霍三放下银筷,他素有洁癖,何时用过他人旧物?
含光见他身处险境却还不肯入乡随俗,便坐下来拿起竹筷,还不忘拉了承影一把,“大哥快坐下吃吧,菜都凉了。”
承影站着没动。
含光吃了半个馒头,看看霍三仍旧没有下筷,只是一双眼眸牢牢看着自己。她便笑了:“霍公子,我吃了没事,你也不会有事。”
霍三拿起一个馒头,对承影微一颔首,“坐下吃吧。”
含光发现,霍三从头至尾只啃馒头,没用筷子。含光暗自佩服,洁癖洁到这个份上,委实不易。
吃过饭,含光起身要去隔壁,承影道:“含光,你睡上半夜,下半夜我来叫你。”
含光一怔,“怎么,不是你陪着他睡?”
“义父交代,让你我值夜守护。”
含光走到隔壁,关上房门。一时半刻并无睡意,脑中想的全是霍三。父亲竟然如此关心他的安危,不仅夜里要守夜,遇事还要以死相护,他究竟是谁?
“含光。”门上轻轻扣了两声,承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含光道了声谢,接过热水放在脸盆架上,洗了把脸,回头问道:“哥,霍三他究竟是何人?”
刚被热水覆过的脸颊,有一抹轻盈的淡绯色,像是细雨润过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