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久没有继续往下深究,把话题转了个方向。
“有没有人因为这个笑话你?”
“没有。”
或许有,柏里想。但人们都是心里嘀咕或私下提及, 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跟他讨论过这件事, 即使他并没有为此感到自卑或过分在意。
那些面对他时刻意粉饰过却完全无法遮掩的同情眼神,才是真正的特殊对待。
柏里问,“你觉得我,可怜吗?”
温良久认真地想了想, “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
他怎么总是说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柏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谢谢。”
温良久嘿嘿一乐,“不客气, 诚实是我的优点之一。”
“你要是小时候就认识我就好了。”
他想象了一下,居然有点憧憬,“我就能从小罩着你。谁欺负你就跟我说,看谁不顺眼也跟我说,放学往小暗巷里安排一顿,让你跟我一起风风光光当校霸,名垂校史。”
柏里被逗笑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着四舍五入也能算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了。”
温良久一本正经道,“反正让你都看不顺眼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一开始,看你也不太顺眼的。
见他说得津津有味,柏里没好意思打击他重新规划人生的热情,只时不时地点头附和几声。
感受到他点头点得逐渐敷衍,温良久立刻开始总结,“不过再怎么说,过去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是苦难还是幸运,经历过后就没有第二次机会。”
“因为往事惋惜叹气也没什么意义,只能想想以后怎么过得更好。”
他说,“譬如现在,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明天下课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
“哦对了,明天早上吃什么?”
“你还说要,一起吃早餐。”
像“一起”这样原本疏离的词,柏里也运用得日益熟练起来,“我今天早上,按时起床了。”
结果七点钟的时候并没有人来叫他下楼吃早餐,就又一头栽回枕头上躺到中午。
温良久笑出了声。
跟他待在一起怎么这么开心啊。
不管聊什么都觉得开心。哪怕听他吐槽自己也觉得开心。
温良久心里的负担松快了大半,舒服得直想叹气。
他大概能理解何戟的话了。
这种时候有个喜欢的人陪着聊聊天消磨时间太好了。即使说的都是些跟自身忧虑无关的事,即使并不能对实际解决问题有什么帮助,也真的很能解压。
“我的错。”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失误,笑意散进夜晚的凉风里。
“明天一定。”
**
晚上回到宿舍,柏里依旧选择在河边的草地上入睡。
他久违的做了个梦。大概是因为毫无想象力,他的梦一点都没有“梦”的天马行空,倒像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似的,都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时刻。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大房子里,出租屋只有两个房间,卧室和画室。他要跟父母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有时候也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梦里那个时刻,妈妈把他推到狭窄的衣柜里,惊慌失措地关上门。
门缝里传来她被挤扁的叮嘱,带着些微的颤抖和哭腔。
“嘘……”
“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声。”
“害怕的话,就在心里数数。”
“不要出声。不要被发现。”
最后一丝光亮也从门缝中消失了。门板外传来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
不知道待了多久,衣柜里的氧气渐渐消耗殆尽。他却仍旧缩在角落里拼命捂着自己的脸,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
不能出声。
不能被发现。
……
艰难地醒过来,柏里发现自己大半张脸都捂在枕头里。
怪不得总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起床的时候,洗漱之后回来按掉叮咚作响的闹钟,恰好温良久的短信进来,叫他下去吃早餐。
柏里看完短信回了个“马上来”,飞快地收拾完东西下了楼。
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前一晚跟温良久的聊天刺激了回忆,那些原本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像是宣告存在感般在脑袋里重演。
想说无所谓,但还是没法儿完全不在意。
下楼后迎上温良久灿烂的笑脸,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中规中矩地打招呼,“温师兄早。”
“啧,一晚上不见又跟我生分。”
温良久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我都冲你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对我笑一笑?”
柏里点点头,配合地露出营业时的塑料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