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信不过穆先生?”他问道。
叶钧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穆先生心思缜密,但做事不免狠绝。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语重心长,这个从虎口中救下的孩子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说实话,着实比那个负气出走、令他头疼的亲弟弟更为亲近。“圣人有云,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有所为容易做到,但有所不为其实才是更难的。”
曹氏兄弟
沈归雪跟着白承桐回到住处后,乖巧地回房间里闷着去了。过了晌午,避开人,将镖师丁一鸣叫进自己房间中。
丁一鸣自从来路上跟沈归雪比试,被白承桐拦下之后,一直再未跟沈归雪说过话。他本是杭州分庄调过来的,上次放开拳脚险些伤到东家大小姐,虽然梅若霜没说什么,但他还是忐忑了很久。
在德威镖局中,功夫最好、经验丰富的镖师不是在洛阳总部,就是在各分庄做镖头,一等镖师则是功夫一流、但人脉经验略少些的少壮精锐,给他们配的趟子手,往往是分庄所在地的当地人、有些当地关系的江湖子弟;二等镖师多是从名门大派里出来的弟子,沈德佩在江湖中关系深厚,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初入江湖,自然乐得送到德威镖局门下历练两年。
而像他这样师承背景一般,武功只堪称过得去的,不是给二等镖师做趟子手,就是混个三等镖师当当——三等镖师可是连趟子手都没有,路线是前辈踩了千八百遍万无一失的短线,货物是货主甚至不愿保价的货物,走一趟镖的薪钱,也不过是将将够用。
但他还是踏踏实实地干了下去,甚至主动拒绝了当二等镖师的趟子手,埋头在三等镖师的行列里干了两年。虽然少年人的心志在这两年里被磨去不少,但好在他功夫扎实,杭州的管事镖头对他印象颇深,此来叶城人手不够,于是便将他抽调过来。
丁一鸣甚是珍惜这趟差事。下山前,师父曾跟他说,“若论武功,我门剑不算利,刀不算快,但我门祖师爷,也曾是江湖中扛过大旗留过名的人。功夫或有高下,可学武之人那点志气却无高下之分。下山之后,莫因为自己技不如人就妄自菲薄,把自己精气神都一齐丢了。”
少年人最容易被这种豪言壮语谆谆教诲感染,下山之后,见着江湖果然高人甚多,德威镖局人才济济,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这一趟见到了“南剑”不鸣老人的关门弟子白承桐,颇有种“开眼了”之感,留心看,着意学,干活也丝毫不敢偷懒。这不是,这就被东家大小姐召见了,丁一鸣激动得面皮紫红。
“丁师傅坐。”沈归雪没在意他有些紧张的神色,笑吟吟让座,还顺手倒了一杯茶给他。丁一鸣坐下接茶,手指不禁微微颤抖。沈归雪道:“之前跟丁师傅讨教过几招,后来我反复琢磨,觉得丁师傅的剑法颇有意思,只做个区区三等镖师,着实有些委屈了。”
一瞬间,师傅从小教育的万千谦辞都涌到嘴边,偏偏只吐出来一串“过奖”、“不敢当”。沈归雪微微一笑,东拉西扯地聊起些行镖事务,江湖传闻,甚至雁荡山地区的风土人情。直把丁一鸣绕得摸不着头脑。他云山雾罩地应付着,心中却纳罕这大小姐也不像传说中的“一问三不知”,相反还颇为体察他们这些底层干活儿的人,晓得“走镇”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德威镖局只有三处分庄,但行镖路线却有几十条。镖局行当每日发送诸多货物,自然不可能趟趟都送到货主家门口去,大些的城镇还能一一送到,至于那小村小镇的,都是寄在附近城镇中镖局常落脚的酒肆茶楼,待货主自己去取。德威镖局算是镖局行的良心代表了,财大气不粗,颇为体贴地将乡野的货物下放到镇一级别的店中,是为“走镇”。但这最后二里地,一等二等镖师是懒得去的,受累跑腿的自然是像丁师傅这样的三等镖师。
闲扯了一会儿,沈归雪道:“眼下有件要紧事,我思来想去只有丁师傅是个靠得住的,不知丁师傅能否帮我走一趟?”
丁一鸣自从当上镖师就没接过重要任务,当下便要立誓万死不辞云云,沈归雪抬手制止道:“区区小事,犯不上万死不辞。你现在回洛阳,去宅子上找管家娘子,给我取个东西。”她推一张百两银票在他面前,“回来时绕道沧州,有个专跑这条线的镖师叫齐袅袅的,是个女师傅,你把这银票给齐师傅。”
丁一鸣有些犹豫,正待开口问要不要先禀报沈德佩或白承桐,沈归雪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笑盈盈道:“丁师傅,好锥子要放在布袋里,才能显现出来。齐师傅就是好锥放进布袋里,才从三等镖师提成了二等镖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