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先生惊奇地觑向他:“我还以为你这个劲儿,得赖到日头西落才起,又或者要待到我去催呢。”
梁似烛笑着打趣回去:“难不成我这名扬一时红袖招头牌的名号,其实只靠着我这张獐头鼠目的脸吗”
这梁似烛怎会是獐头鼠目,就算扯个纱布只露眉眼,那都可借来画幅山水了。
黑衣先生怎会听不懂这调笑之语:“咱们梁倌绝不是个绣花枕头。”
梁似烛笑着就也不再作谦虚低调之语,就答应下来这番似是而非的夸赞了。
黑衣先生脚尖掂地飞掠起折了最高那个树丫,上面似乎还未曾秃完留了点翠绿意。
他用其在地上划了俩道横,土还算得上松软,刮痕是极其明显。
这俩横间距并不算是路短,遥遥对着相望彼此,混似隔了天堑银河的情人。
梁似烛几乎当下就明了黑衣先生的意图,这下可是把他当犁地的牛马栓着跑了。
黑衣先生把树杈握在手心:“就这般勉强着跑吧,也没甚么物什可计时,只好我充个数数算了。”
梁似烛还是心疼身上的袍子,想着本就出汗黏唧唧,这下还得溅上层浑泥巴。这晚上可算是有事干了,趁个月色充是洗衣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这一章,小茉莉俺都jiao地会打架了……
第13章 我佛庇佑
梁似烛比划着步子,又踮脚试着一跃,觉得这个并不难得倒他,试着往前移蹭了几步。黑衣先生扬起了树杈,杈身上面倒钩着尖刺,裹挟起飒飒秋风而来,直逼得梁似烛崴脚跌落在地。梁似烛以肘撑地曲膝起身,反坐在土上揉捏脚腕。黑衣先生走过来蹲下身,伸手一拧就把骨头接对准了。
黑衣先生温言道:“你身子软,柔韧度高,不用着急,多来几次。”
梁似烛又如此反复了十来回,才在黑衣先生声落踏线。
黑衣先生把树杈随意丢掷在地,带着上扬的笑意对梁似烛说道:“今日不必再遭这剐蹭的罪了。”
梁似烛也跟着笑,浑身滚一身土,脸上也脏兮兮,全然似一个农家小子。
啧,除却生得俊了些。
黑衣先生招呼他一同蹲在门阶上:“这可都到了下半晌,咱先坐这里歇息会儿。”
梁似烛也就随便地就地坐了下来,反正这袍子也脏得不能再脏了:“你们这习武的,就是做这些吗”
黑衣先生朝梁似烛伸出手给他看掌心,全是细密的疤痕和老茧纵横遍布:“我们怎会止这些,只是教给你入门的罢了。”
梁似烛笑着接话道:“我从前练舞时,也遭了不少苦。”
黑衣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梁似烛又低声道:“这十丈软红,又有谁不苦。哭了得憋住,痛了得抗住,撑不下去的,便不要活了。”
黑衣先生赞许着说:“你与我原先听说的梁似烛有所不同。”
梁似烛突地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在一片太阳的光晕圈里朝他伸出手:“世人大多只说我美艳,却然会令您这类人不快。”
“纵这容貌源于爹赏娘赐,不是我所能决定得了的。”
“可还是听人说模样好看总比不堪入眼好了些许。”
黑衣先生于是搭上了梁似烛伸过来的手,稍微一用了一点劲道便顺着起了身:“是梁公子豁达,倒是我等不如了。”
黑衣先生去小灶火台又摊了几卷煎饼,毕竟一时练得过头了倒是未及进食,晌午里头俩人都不曾记起要弄些吃的。
梁似烛大口大口咬着,嘎嘣几声就全咽肚了。
他对着黑衣先生昂了昂头夸赞道:“这饼的口感可真够老道脆生的了。”
黑衣先生笑着说:“今日事就只差下一个吐纳了。”
这要习过吐纳之事,颇有延年益寿功效。
梁似烛跟着黑衣先生一势一学:先是曲膝盘腿席地而坐,手肘自然地搭在双膝上头。
黑衣先生肃然道:“闭口藏舌,吐浊纳清。”
“瞑目静心,摒除杂念。”
“原先这神话传奇里,那何仙姑的胎息诀,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交给你的都是入门把式,学过之后并没有什么坏处。”
梁似烛于是阖了眼皮子,便陷入茫茫无边黑暗。
起初是只听见万物有声:黑衣先生脚踩沙沙落叶,风裹挟着秋意刮来,寒蝉凄切撕扯着长鸣。
再后来是浑然物我合一:仿佛已经融了进去,再也找不着自己了。雨打海棠,寒地枯枝,涸泉之鱼,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
他仿佛误入桃花源的捕鱼人,恍惚似乎如梦一场飘渺仙境。
黑衣先生看他仿佛入定的样子,心底下暗暗发笑着想:“这怕不是要险些睡着了吧。”
于是黑衣先生出手推搡了梁似烛一下:“差不多了,时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