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果然不敢继续开枪,只用乌黑枪口指着威胁:“退开!”
少年倔得很,哪里肯退。
守卫又说了第二遍:“退开,不然就开枪!”
他仍旧不肯移动,站在石柱上的白衣少女左右看了一圈,果断后退一步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这下接人的送亲的围观的都傻了。
都以为她只是嘴硬吓唬人,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容易早就没人怕了,谁能想到少女竟然就这么闷头跳了下去。
被隔在不远处的银发少年冲上前去弯腰想要拉住她,指尖碰触到一片雪白的柔软,终差半分。山风吹起少女游丝般的黑发,衬着翻飞的白色衣裙。谁也没看见她黑玉样的瞳仁瞬间变得鲜红,人影越来越小,也许涧水太深,很久也没有声音传上来。
乡里名士留下的孤女,一向素有孝顺名声的姑娘,说没就没有了,出了这种事整个镇子脸上都不光彩。
“还不赶紧喊上青壮下去找!”
前来观礼的士绅乡老们“嗐”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前还要冲近藤家来送的队伍啐口吐沫,不论真假都耻于与这样的人为伍。就连那些追着捡米的贫人也把捡了的米扔在近藤家人的脸上——吃了都嫌恶心晦气!
他家早上送亲可没说送的是哪个女儿——藩主派来接人的队伍太过高调,想要偷偷摸摸把人送走的计划没开始就宣告破产。
近藤藩士彻底完了,逼死亡友孤女,无信无义一块烂泥,谁也不愿被他连累。
关在院子里虐待养女自然无人去管闲事,但把一个小姑娘逼得拿命自证清白跳了河,这就必须有所表示。近藤太糊涂,竟然还敢一女嫁两家,当真不要脸。
近藤藩士和夫人早先在家里计划着先瞒天过海将人送去给藩主,木已成舟尽可将锅甩出去——他们也是不得已啊,主君有命,为人臣子的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先是藩主把排场搞得那么大事情根本捂不住,紧接着又叫阿薰这样一闹,藩主肯定恼羞成怒,想要捞个“不得已”的说法?想都别想!
他们倒是想硬着头皮依计强辩许给福泽家小少爷的是另一个养女锦织,立刻就有当初作见证却被他们打了脸的乡老站出来问——那跳了河的阿薰拿得出人证物证,还狠得下心肠赌命,你近藤又能拿什么来证明清白呢?
近藤家无奈,只得又花了重金去求福泽夫人想让福泽家吃下这个亏。只要他家认下锦织,至少一女许嫁两家这种事就无从谈起,多少还能补救补救。
福泽家主早早亡故,如今支撑门户的长子继续在大阪藏屋敷做账房,少不得需要人扶持,近藤夫人就拿这一点来劝福泽夫人:“人已经没了,好歹留些脸面,将来必然多多帮着大公子给藩主做事。”又说“咱们两家这般唬了藩主,只怕大人降罪,我们倒无所谓可以去靠我娘家过活,贵府怎么办?府上还有位小姐未嫁吧?”
福泽夫人叫她吓住,拿不了主意就去看大儿子。大公子一听这里又有藩主大人的干系,脑子顿时糊做一片浆糊,智商掉得不能看,当场傻住不知所措。
近藤夫人一见有戏便还想再劝,张开嘴没来得及出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晃过神福泽家的大门就在面前关严。不等她反应过来,门板再次拉开,只看得清一身青衫,兜头又是一堆东西被扔出来满地都是。门里头只有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冷冷响起:“滚。”
第15章
从桥边归来就不肯见人的福泽小少爷从内室出来拎起近藤夫人连人带东西都给扔了出去,他哥哥这才缓过来指着弟弟就骂:“你怎么能和藩主大人要这个强,不过是个女人,又极有眼色自行了断没有玷辱门楣,你竟然还揪着不放,还想怎样?近藤夫人已经上门道歉求饶,难道你要为了个死了的女人为难长辈!”
这话说得连福泽夫人都觉得大儿子是不是脑子残了,但她顺从儿子也早就顺成习惯,只看着他表情不虞,终究没有反驳。她见两个儿子互不相让就只能先去劝小儿子:“横竖阿薰人没了,你也不能就不肯娶妻。锦织也很好啊,虽说是贫人家的女儿,手巧勤快不下阿薰,面相也好生养,没什么可讨厌的。近藤夫人道了歉,也陪了礼,阿薰脸面上已经有光了。现在谁都知道她受了冤屈,乡老们也说会为她主持公道,作为女子,求的不就是这个?”
“倒是你,为了别人的错处就对兄长不敬,不大合适,叫你师父听去要罚你哩!”
银发少年会和兄长争吵,却不会忤逆母亲,只能甩手回了房间关门不理人,福泽夫人这才转身数落大儿子:“你弟弟才失了心上人,你就不能说话过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