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钟甯开心不起来。少年的心思,难猜,自个儿都糊涂。
这天夜里钟甯睡眠不好,死活翻腾不着觉,被单子被他滚在身上扭缠了四圈,差点将他勒断气。
钟甯憋出一身汗,一骨碌翻起来,挣脱被单束缚,爬去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对面张蔚岚的窗户还是亮的。灯还没关,应该还没睡。
钟甯悄声猫去严卉婉屋里,在外婆震天响的呼噜里,打着手电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从药箱里翻出一瓶红花油,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抠出一板消炎药。
对面的小屋里,张蔚岚人在床上躺着上神儿,不清楚生了什么癔症,愣是不想关灯。——他屋里的大灯也是暖黄色,和钟甯屋里的一个颜色。
张蔚岚翻了个身,脸朝窗帘。他听说了自己的归宿,他被塞给了张志强。
并非意料之外。这对张蔚岚来说也挺好,起码张老头还在,他还能留在张老头身边。
只是张蔚岚脑子里一恍惚,稀里糊涂想起了先前的那个梦——在岔路口,吕箐箐义无反顾一般,大头朝下栽进了垃圾桶里。
张蔚岚闭上眼睛不动,窗户上忽然“啪”一声,是谁用小石子砸了窗框。
张蔚岚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窗户看,又是“啪”一声,从窗帘上还能隐约看见一个影子。
张蔚岚下床走去窗边:“谁?”
没人应声。
张蔚岚只好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他视线扫了一圈,没人,只有大朵子,正蹲在他窗户底下伸舌头。这狗东西该是热得够呛。
张蔚岚:“......”
张蔚岚垂了下眼睛,心头忽然顿了顿。
他看见窗台上放着东西。——红花油和消炎药。
“原来是钟甯。”张蔚岚心说。
心肝肺似乎一溜往下沉,掉浑水里染得漆黑。
张蔚岚去自己抽屉里翻出了一包小饼干,这饼干带夹心,是严卉婉给他的。张蔚岚坐上窗台,后背依靠窗框,和窗外的大朵子一起将饼干分着吃。
等饼干吃下三块的时候,张蔚岚眼瞅钟甯从对面的窗帘后冒了个头。
得,抓着了。他突然就有点想笑。
钟甯:“......”
钟甯可一点也不想笑。他嘴角一抽,身上的汗毛都要打卷了。他是做完亏心事,捂着心肠去上供,结果被佛祖揪住耳朵逮了个正着。
于是钟甯耳根子一热,立刻急赤白脸地拉死窗帘,甚至劲儿太大,还拽掉了俩窗帘钩。
大朵子嘴里叼着一块饼干愣着看,因为太懵,黑珍珠一样的眼球直了。
张蔚岚还真的乐了。乐完他一张脸瞬间冻上,心想:“我怎么就笑了?”
按照他现在的处境,真没什么好笑的。他该哭该恨,该愁该怨,千该万该,就是不该笑。
张蔚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窗台上的东西拿进了屋。
这一晚上两人都拔葵啖枣,钟甯偷了红花油和消炎药,张蔚岚昧了个千刀万剐的笑,谁都不光彩,算扯平。于是他们各怀鬼心思,谁也没再提这破事,更没去寒碜对方。
或许是张蔚岚即将跟着他的鳖犊子亲爹一起卷铺盖滚蛋,钟甯最近闭眼看张蔚岚,懒得刁难,甚至他俩在院门口遇见,钟甯还能勉为其难和张蔚岚一起上学。
这绝对是夏天的太阳过于炙热,将钟甯的脑子烤坏了。起码杨涧就这么想。
杨涧一早上瞧见张蔚岚和钟甯前后进门,吓得直接蹿去钟甯桌边蹲好,瞅一下钟甯,又瞅瞅张蔚岚,眉飞色舞地说:“甯啊,你们终于和谐了?”
“......啊?”钟甯恨不得将贱人拍飞。
杨涧毫无自知之明,讨嫌讨回娘胎里,他清咳一声,捏腔吟道:“几年间破镜重圆,今日里断钗重合。”
“滚。”钟甯忍无可忍,给去一脚。
杨涧早有防备,蹦一高躲开。他正了正脸色,不再没正行,忽然认真地说:“甯啊,我回去想了下,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帮帮周白雪?”
“......”钟甯扭脸看他,“怎么帮?”
杨涧早就想好了对策:“要不我们在学校弄个捐款什么的?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帮点就帮点呗。”
钟甯盯着他看了会儿,发出一句质问:“你觉得周白雪会不会跟你拼命?”
“啊?”杨涧不解。
钟甯:“周白雪家出了这种事,你之前听过风声吗?”
杨涧一愣,没话说了。
钟甯继续说:“我跟你说,你也得保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要不是没办法,她之前根本不会求我们帮忙。”
钟甯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她都想和徐怀分手,你还看不出来她自尊心高啊?你是不是瞎了?”
杨涧:“......”
杨涧撇了撇嘴:“那怎么办?就干看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