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番,颜舜华困了。一群人伺候着她躺在床上,由着她睡去。然而傍晚她醒来时,既找不到吴妈妈,也找不到孙妈妈。唯有两个被打成猪头的丫头坐在床边守候。
颜舜华轻声问:“吴妈妈呢?”
白鹭苦笑:“被打了,过两日才能来伺候姑娘。”
颜舜华没再言语,似个木头人一般,由着丫头们摆弄着梳洗吃饭。可饭送进嘴里,味同嚼蜡。七年的时光太久远,尤其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那是整整一半的人生岁月,所以她差点忘记了过往。可此番回乡,她才猛的记起了当年。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极灵巧的手。当年踩在杨景澄的肩膀上,鸟蛋一掏一个准。背着鸟蛋跑回村,拿纸裹好,外面糊上泥巴,埋在地里,上头点一堆火。不多时,鸟蛋熟了,剥开来吃进嘴里,香的不得了。
咽下一口绿莹莹的碧粳米饭,颜舜华只觉得嗓子被噎的生疼。眼泪落到米饭里,又咸又涩。白鹭替姑娘擦着泪,柔声哄着,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华灯初上,齐成济从外回来,听着家里人述说了外孙女的事,不由的皱紧了眉。时下凡举高官,皆是日日忙碌,难有顾家的时候。所谓修身齐家,几乎全靠有个好老婆。倘或夫人无能些,少不得就要后院起火了。因此,对外孙女,他实在没多少印象。
顾老太太道:“旁的倒好说了,我只怕误了大姐儿。她眼看着要下定,此事倘或颜家往外胡噌,只怕她要叫人笑话。”
齐成济沉声道:“颜家往外说是必然的。”
“啊?”顾老太太急道,“如何说来?”
齐成济道:“颜家虽是榆花村最大的宗族,然则那块地盘,定以瑞安公府的庄子为尊。瑞安公府何等富贵不消提,要紧的是于百姓而言,根本不懂朝中局势,只当宗室个个权势滔天。当然,对老百姓来说,休说宗室,便是个举人,得罪了都是灭门的惨案。因此,颜家与人起冲突的时候,必然要举起瑞安公世子的大旗。
我往日便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甚托梦不托梦的,前日下那般大雪,她爹又是叫雪活活压死的,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不想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你们偏要起哄叫她去祭祖扫墓,现你说怎么办吧?”
颜舜华与顾老太太并无血缘,又没养在跟前,感情有限。是以此时她心里是怨颜舜华牵连亲孙女的,只不好明说。此刻丈夫问起来,她便有些恼了,赌气道:“横竖是你的亲外孙女,又不是我的,你倒问我怎么办!要我说,她原就该叫族人卖去做童养媳的,我们肯养她一场已是仁至义尽。现失了名节,送庵堂里做姑子好了!”
此言一出,门边立的一个婆子当即暗道不好!她与吴妈妈是旧识,知道吴妈妈孩儿夭折,现满心满眼只有她姑娘,把姑娘送去做姑子,那不是要了老吴的老命么!?于是趁人不注意,她脚底抹油,飞奔往颜舜华院里报信去了!
第82章 送信 趴在床上养伤的吴妈妈乍听……
趴在床上养伤的吴妈妈乍听那婆子送来的消息,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原是不能动弹的,此刻却挣命一般,挣扎的爬起,跌跌撞撞的冲到颜舜华屋里,抱着她便儿啊肉啊的哭了起来。
白鹭与黄莺对望一眼,慌忙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你别只顾着哭,说话啊!”
吴妈妈此刻哪里还能说得出话?今日从榆花村一路行来,早对温柔细致的杨景澄一万个满意,哪里知道事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好。如今老太太更是想把颜舜华送去做姑子。
庵堂那是人呆的地方么?现外祖父在世便如此凉薄,等老一辈儿的都去了,谁还记得她个表亲?一世无儿无女,到老了不定叫人怎么作践!只消想想那青灯古佛的下场,吴妈妈便好似摘了心肝般的疼!
颜舜华本就病着,被吴妈妈抱着哭了一场,更不好了,有气无力的问:“妈妈可是身上疼?”
“我何止身上疼!”吴妈妈老泪纵横的道,“我的姑娘啊!我的姑娘!你怎底就那般命苦啊!可要了我的命呐!”
白鹭跺脚道:“妈妈,你倒是告诉我们出什么事了!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甚事我们商议一回,总比你干嚎着强!”
吴妈妈拍着腿哭道:“老太太已是定准的,与你们说有何用?”
颜舜华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与我说!天大的事,你得叫我死个明白!”
吴妈妈含泪道:“老太太嫌你坏了名声,要把你送去庵堂里做姑子!”
颜舜华怔了怔:“这又如何说来?”
“姑娘你不明白!”吴妈妈捶着炕桌道,“大姑娘正在议亲,定的可是汤阁老的长孙!那是顶顶好的门第,是咱们家上赶着的亲。老太太生怕你带累了大姑娘,才下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