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沉默,寻常闺中小姐或许不明白当姑子意味着什么,但经历过家变的她再清楚不过。当年她若有个哥哥,娘两个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世人最爱欺孤儿寡母,做了姑子,叫人使唤一世还是好的,多少姑子被逼作了暗门子,那才是生不如死。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白鹭与黄莺看到颜舜华与吴妈妈的模样,亦知大事不好。她们两个连山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出主意。主仆四个只能沉默以对。
灯花啪的爆了一下,颜舜华醒过神来,推了把吴妈妈:“我有主意。”
白鹭连忙问:“什么主意?”
颜舜华低声道:“归根结底,不就是叫男人摸了脚么?”
“什么!?”两个丫头震惊的看着颜舜华,差点昏死过去。
“呵!”颜舜华嘲讽一笑,“自古没见几个殉国的,倒时时记得叫女人殉节。不谈那个,”颜舜华摆了摆手,“妈妈你是能出门的人,我连夜写封信,你明日替我送去瑞安国公府。他若信守承诺,只怕家里巴不得呢。”
“姑娘!”吴妈妈咬着牙道,“这可是私相授受!”
颜舜华面无表情的道:“我脚都叫他摸了,再差不过一根绳子吊死了!无论外祖最后做哪样的决定,我不能坐以待毙!”
黄莺道:“可是妈妈身上有伤……”
吴妈妈心里盘算了一回,咬了咬牙道:“无妨!我便是爬也要爬去瑞安公府!我瞧着那位叶姨娘是个有体面的,我不说寻世子,只说寻她,一准能进去!”
颜舜华看向吴妈妈,眼里溢出了泪:“妈妈,生累你了。”
吴妈妈摸着颜舜华的脸:“只要姑娘好好的,妈妈死了也甘愿!”
“嗯。”颜舜华把眼泪逼回,定了定神,吩咐白鹭道,“铺纸、磨墨,伺候我写信!”世上最无用的便是眼泪,最靠不住的便是人心!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对着没有血缘的外祖母摇尾乞怜,不如想法子自救。至少,她博过了!就如那年她娘鼓起勇气牵着她走夜路一样,博过了,便死而无憾!
娟秀的字迹顺着笔尖落在细腻的杏黄纸上,寥寥数语,将自家险境一一道来。很快,颜舜华停笔,将信纸放在炕头烘干。吴妈妈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了怀里。夜已深,吴妈妈心里惦记着事,直接在颜舜华屋里睡了,却是一夜乱梦至天明!
晨钟响起,齐府各处亮起了灯,而齐成济早已出门。各角门打开,买东西办事的婆子小厮进进出出。吴妈妈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叫白鹭替她描了妆,又换了身崭新的衣裳,混在其他人中间,出了齐家的角门。
因各衙门皆要点卯,自然引得无数买早点的铺子开张。天虽未亮,街上却已是热闹起来。吴妈妈沿着道儿走出去老远,终于寻到了个轿子,把了五分银子,叫送去瑞安公府。
轿夫多是收铜钱,鲜少见银子。拿起往嘴里咬了一口,判定是真货,立刻兴头的喊起帮手,两个人抬着轿子拔起飞毛腿,飞快的往瑞安公府而去。
齐府与瑞安公府离的颇远,吴妈妈赶到门前时,天已是亮了。绕了一圈寻到角门,拿出了足足五钱银子与门房,叫他往里通报。门房掂了掂银子,高高兴兴的去报信。
吴妈妈却是绞着帕子心痛的不行。齐府姑娘每月有一两的零花,可那么大个姑娘,一两又如何够花?旁的姑娘有亲娘补贴,独她家的姑娘一年到头全指着这点银子过活。今日出门便花了半个月的钱,月钱所剩不多了。
叶欣儿在内宅听了吴妈妈来寻,不由惊异!昨日才分开,怎地今日就找上了门?怕有急事,忙忙的赶到角门,就见到了一脸焦急的吴妈妈。
吴妈妈见了叶欣儿,松了口气,忙从怀里掏出封信递了过去,低声道:“是姑娘给世子的信,姨娘千万开恩,定要送到世子手上。”说毕,又是磕头,又是给银子。
叶欣儿明知杨景澄看上了颜家姑娘,哪敢收人家心腹的银钱。大清早的送信,必有急事。她不敢怠慢,索性把吴妈妈领进了东院,叫她当面与杨景澄说话。
恰好杨景澄这几日正休假,今天也没出门,在院里练刀法。见叶欣儿急急领了吴妈妈进来,不由问:“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叶欣儿当着吴妈妈的面把信递了过去,道:“颜姑娘的信。”
杨景澄抖开信纸,一目十行的扫过,不由皱起了眉。
吴妈妈双膝一软,跪在杨景澄面前:“世子,不是我们不识好歹死赖上您,实在是如今只能靠您救救姑娘了。我们姑娘的娘是庶出,老姨娘早没了。姑娘在家里一个说得上话的长辈都没有,果真叫送去做姑子,这辈子就完了!如今奴婢别无所求,无论是妻是妾,求世子去提个亲,给姑娘一条活路吧!奴婢来生做牛做马,偿还世子救命之恩。”说着,就朝地上砰砰的磕头,不一时额头便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