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认出盗贼的金贵身份,守门人心生顾忌,出手便是弱上几分。一不留神,或也可能是有意放水,简而言之,就让盗贼给跑了。
珍宝阁的几位管事连夜召开紧急议会,决定暂时瞒下此事,不作定论。白家尊为武林的一方泰山北斗,百年间累下的威望甚高。他们若是公然宣称白家白茉莉贪图几两俗银,做出了令人不齿的偷盗行为,江湖间怕是反倒要耻笑他们珍宝阁血口喷人呢。
然而又待过了几日,珍宝阁再次失窃,这次是东门煜定制的一品碧镯平白无故,不见了踪迹。房间内的其它摆设原封不动,但房梁上留有一个引人深思的脚印。
珍宝阁请得专人辨究,证实那脚印确与近日前“深夜来访”的白家小姐的脚印如出一辙。
东门煜是朝堂的东厂掌印督主,白茉莉是江湖名望家的大小姐,左右都是难得罪的主。
几位管事拿不定了主意,正准备休书一封跟外出的大当家报信,谁知怎得,却被那平日里不问正事的二当家听闻了消息。纨绔子弟提手一挥,放豪言说要登门白家,讨一个说法。便就在当日午后,他兴冲冲点了几个身高力壮的伙计,风风火火直奔白家地界而去。
白家现居州朔城外的山峦之巅。欲往白家,需先沿一道上山小径,穿过繁茂密林,登顶壁安山尖。那山虽名唤“壁安”,然山顶最是陡峭。不但地面崎岖,遍布碎石;可容人落脚之处,也是寥寥。
珍宝阁二当家爬山又爬山,待到山顶之时,他双腿颤巍,摇晃一瞬,勉强才站立稳当。望向与此相隔数丈之远的另一处峰顶,二当家捂住被凛冽山风刮至打结的头发,道:“这要如何过得去?”
一伙计道:“咱没拜帖,江定桥不渡啊。”
二当家呆愣地又问:“哪里有桥?”
正说着,但听他身后传来一句明快清亮的女音:“怎地没有桥?”
来人是一位白衣少女,她先行两步,径自越过二当家的身侧,伫在风口崖前。她的神色飞扬,口中吹出一圈哨响,声波急行,霎时间响彻群山。对面的峰顶有人应声而动,两条粗厚锁链破空飞来,稳稳当当拴住了少女落脚处的木楔。
少女脚尖点地,一个纵跃踏上铁链。身前身后皆是千丈悬崖,身下透过层叠白雾,乃是汹涌的澎湃波涛。所谓“江定桥”,定的便是这千丈高空下的湍急江流。
少女笑道:“桥来了,我先走。”却没料想珍宝阁的二当家望向那少女腰间佩戴的木制令牌,此时福至心灵,着急喊了一句:“白茉莉?!”
白茉莉……白茉莉……白茉莉……
在群山一连串的附和响应之中,少女不解地回头:“你找我?”
“我找得就是你!”二当家撸袖子也要上“桥”,迈出一步,又怂气地收了回来。
少女问:“所谓何事?”
“打碎琉璃盏、偷盗碧玉镯,样样可不都是大事?”
白茉莉不明所以,偏头看着他。
二当家气焰十足,伸手一指:“就是你偷的!”
你偷的……你偷的……你偷的……
铁链这端,二当家的事尚待解决,铁链另一端,突然传出白家护卫的高喝:“外人误入,抓!”
话音方止,一个红衣身影便是跃出了白家围墙。紧接着白家前院大门骤开,几名佩刀护卫锁定目标,亦是追了出来。蒙面的红衣女子轻功诡谲,屡屡顺沿白家护卫的凌厉刀锋,膝盖微曲,营造偏差避开攻势。待她行至崖边,当即毫不犹豫地踏上铁链,冲白茉莉急行而来。
粗壮的铁链发出摇摆的碰撞声,站立其上的白茉莉不免受到波及。她稳住身形,回想方才与红衣女子短暂的视线交汇,心中不由讶异。
单是眼眸对着眼眸,她的心头已然产生了一股浓重的熟悉感。
行至铁链尽头,红衣女子顿住步子,望进白茉莉的眼中。
两两对视,彼此无言,到底是白茉莉忍不住,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扯下那女子的面纱,一探究竟。红衣女子避身躲闪,两人便是缠斗在了一起。
悬空铁链之上,白茉莉有心为难那女子,起势便是剑走偏锋。一柄窄剑直转横扫,凌厉招式大起大合。纵然红衣女子动作灵敏,困于铁链的方寸之地,又身处守势,难免带了狼狈之态。一时不慎,她的面纱飘落,抬眸再看时,白茉莉的剑尖已点至她的眉间。
红衣女子的眉心,是一抹被描画得栩栩如生的鲜红兰草。
而兰草渐下,红纱掩住的面容倏然展现时,却是与白茉莉足有十分相似的容颜!索性一双灵动的杏子眸,她用黛笔勾勒出了娇媚眼尾,面颊微微,粉黛醺然,一如久雨开霁,春娇花靥。和白茉莉惯有的素雅之风,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