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也说,瞒不住你的。”
“鞑靼突袭宣府,宣府卫边军死伤惨重,外路一支全军覆没。”她的声音很闷,明明没有哭也没有叹气,听来却好似是在逼着人吃下了一枚刺梨子那般难过。
“外路?”裴恭瞳孔一缩,“那二哥呢?二哥在哪?”
裴家二子裴英辖领宣府卫,身先士卒,常年驻守外路。
如今外路全军覆没,裴英不免令人万分担忧。
“外路三万驻兵,唯有二弟幸存,可二弟也是身受重伤,如今还在军中救治。”
“你二嫂前几日,便赶去了宣府。你大哥他,闻信当天,呕了次血……”
裴恭的眉头登时压出个浅浅的“川”字。
不及他再多反应,大嫂顾氏引着他到了裴宣床边。
裴宣脸色发黄,形容憔悴。
见得裴恭未及高兴,却下意识好似只想要避开裴恭的目光。
裴恭心头登时泛起一阵苦涩,连忙上前扶着裴宣的胳膊,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叫人。
“俭让?回来便好,很好。”裴宣苦中作乐,硬是扶着妻子顾氏的手从床上支起身来,“大哥也没想到香海的水竟会有那么深,前日听闻情况,当真后怕了一宿。”
“好小子,咱们俭让也是能办差事的人了,比大哥想得厉害。”言罢,他努力挺直背,伸手拍了拍裴恭的肩头。
大嫂顾氏坐在旁边的鼓凳上不言,听闻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侧过脸去暗暗垂泪。
裴恭后知后觉瞧向自己肩头。
大哥一贯疼他爱他,可毕竟也是武将出身,打起人来,下手力道十足。
可今天拍着他的肩,竟都是轻飘飘的,恍惚只是轻轻碰了碰。
裴恭瞧着眼前的一切,不免得彻底怔住。
才短短几日不见,大哥好似是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裴恭只能看到他的大哥鬓边不知不觉已经生了华发,能看到大哥的瞳孔不再清透,蕴着发黄的浑浊。
他的大哥,曾是京城中最受女子们恋慕的檀郎;是跨马卫疆,风流倜傥的梁国公世子;是能令鞑靼人闻风丧胆的西北总兵。
可如今的大哥早已经不复当年飒爽英姿,他强撑着偌大的梁国公府,被纷乱的杂务磨平所有心力。
原来再铮挺的脊梁骨,竟也有不堪重负,佝偻至斯的模样。
裴恭也不知自己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只能干巴巴问:“大哥,二哥他在宣府……”
裴宣脸上强撑出的笑容一僵,屋里忽然陷入沉寂。
裴恭又问:“你故意叫我出京,是为了瞒我?是不是?”
裴宣不应声,只低低叹气。
裴恭伏在床边,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既然重伤,为什么不让二哥请旨归京养伤?”
只是话音落了,他又后知后觉自己问得多余。
这种事一点也不难想。
宣府卫外路,全军覆没,唯有裴英幸存,定然难辞其咎。而这个唯一必然还会成为众矢之的,遭人群起而攻之。
弹劾参奏的折子会像雪花一样飞向内阁,恐怕连疑裴家通敌,请奏削爵的都大有人在。
恶狗咬人时,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裴家遭此横祸,只是因为裴英活着。
裴家如今唯裴英握有实权,裴英一出事,梁国公府就成了无根的高台。
高楼平地起,岁岁宴宾客。
却在裴恭面前,眼睁睁开始塌落。
裴宣似是读懂了他心思,心平气和地安慰道:“别太担心,陛下召了爹娘进宫。”
他说着,语气中忽又多出些难掩的不确切:“大概……还没信那些污言秽语。”
“你不要多想,在香海累了那么多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裴恭的眸色暗了暗:“鞑靼为什么会奇袭宣府?二哥就半点音讯都没听到?”
裴宣眉头威压:“听话,这些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有大哥在……”
裴恭凝着裴宣:“大哥是非要等皇上信了什么裴家‘通敌叛国’的胡腔乱调,才肯让我管?”
“大哥你还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我莽撞,你怕我闯祸,但我绝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裴家遭一次横祸。”
裴恭眸光微动。
“我们裴家一门忠君爱国,我绝不要看二哥再走老路,像你和爹一样。”
“明明为国殚精竭虑,到头来,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过后半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QAQ放错了稿子,请原谅这只愚蠢的咕子吧
ps: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奋笔疾书ing~
第13章 方岑熙你个负心汉
门外的风吹着旷旷的院子,卷得枯叶“沙沙”作响。
卧房里点着灯,却实在不大明亮。
只不过,裴恭眼眸里有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