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厉青凝竟将这碎布藏起来,藏的位置甚好, 竟还是在床榻边,歇息之时伸手就能将其从柜子里拿出来。
可拿出来做什么,捧着这碎布回想那日之事么,这着实不像厉青凝会做的。
若再说得详尽点,不像两日前厉青凝会做的,她先前可甚是不屑这等饱暖思欲之事。
鲜钰暗忖,这厉青凝人前人后还两套做派,在她面前装得多矜庄自重,背地里却念着那等事。
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厉青凝的心思藏不住了,这两日才变着花样折腾她。
鲜钰连忙把手里的狼毫丢了进去,连一刻也不愿多碰。
她匆匆关上了木柜,着实想让厉青凝好好解释,为何要将那一块碎布放进这柜子里。
厉青凝此时却又去了金麟宫,将睿恒王已行迁祭礼之事告诉厉载誉。
那虚弱得有气无力的皇帝仍旧躺在床榻上,似是奄奄一息般。
屏风上挂着数套里衣,全是被冷汗浸湿了的。
厉载誉连咳都要咳不动了,他见厉青凝前来拜见,只微微转了一下眼珠子,竟连一句话也未说。
李大人正将银针拿到了火烛上烫,他凑得极近,近到火光快要燎到眉毛了。
厉青凝淡淡道:“两大宗宗主未敢进宫,想来是觉得没有脸面见皇兄。”
厉载誉瞪着一双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慌乱来。
他也未料到自己会病成这般,本以为药瘾可以快些根除,可没想到每况日下,似是好不起来了。
若是如此,他这段时日精心算计是为了什么,将自己的骨肉/逼得无路可走又是为了什么。
他先前怕极了皇位会被觊觎,可如今却怕他死后,无人可以继承皇位。
长子并不精于帝王之术,三子贪生怕死又极其容易受骗,四子疯疯癫癫,早就坏了脑子,五子不学无术,而六子又尚在襁褓之中。
这几人,谁坐得起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东洲怕是要毁在他手里,厉载誉双目一涩,一行泪竟顺着脸庞流到了枕上。
厉青凝冷眼旁观着,依旧像是不染纤尘,一颗心似是被冰霜冻住了一般。
李大人合起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将烫好的银针收回了针包里。
他是单膝跪在榻边的,此时却将另一边的膝盖也抵到了地上,躬身将额头往地上碰,声音颤抖着道:“臣必会竭尽全力,唯望陛下早日大安。”
躺在床榻上的人闻言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
厉青凝微微蹙眉,“李大人,陛下可是要同你说什么。”
李大人连忙直起腰,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已布满了眼泪,他见厉载誉的唇又动了动,连忙将耳朵靠近了些许。
他连呼吸也不敢过重,唯恐听不清厉载誉的话。
厉载誉无甚气力地道:“长公主见到……两大宗……宗主了么。”
李大人连忙抬头,朝厉青凝望了过去,缓缓道:“陛下问,殿下有无见到两大宗宗主。”
厉青凝神色不变,她倾身向前,低声问道:“不知皇兄想知道什么。”
厉载誉双目通红,闻声那瞳仁陡然一颤,事到如今,他哪还顾得上皇帝的架子,只想活命。
他道:“为兄想知道……这药瘾究竟能不能根除……”
厉青凝淡淡道:“皇兄的药瘾乃蝎尾藤所致,药瘾究竟能不能根除,两大宗怕是也不甚清楚,还得去问国师才是。”
“国师。”厉载誉一字一顿地道,一口白牙几近嚼碎。
他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缓缓转动着那双通红的眼珠子朝厉青凝看了过去,使尽全力道:“那便……去,去问国师。”
“臣妹即刻去办。”厉青凝声音平静得很,恬不为意般。
“不。”厉载誉忽然又道,他将颤巍巍的手从锦被里伸了出来,朝厉青凝抓了过去。
厉青凝垂下眼,看着那干瘦如柴的手抓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未收手,也不挣开,心中无甚波澜。
“你说不可打草惊蛇的,莫要、莫要……”厉载誉一句话未说话,就剧烈地咳了几下。
厉青凝微微后仰了些许,眸光依旧冷淡如水,她淡声道:“皇兄无须担忧。”
她话音落下之后,厉载誉这才松开了他那干瘦的手。
似是将力气都用尽了一般,刚一松开,厉载誉的手骤然砸落在床榻上。
厉青凝蹙眉又道:“只是,这几日的奏折许多未批阅,一时堆积了很多,皇兄尚未大安,怕是……”
她话音一顿,缓缓道:“难以上朝。”
厉载誉缓缓合起了双眼,干燥的嘴唇紧紧抿起,他紧皱着眉头,似是在沉思。
厉青凝见他未开口,意味深长道:“国事不可耽搁,近段时日,皇兄不如让大臣们来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