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你的家属呢?我要和他们谈一谈。”医生放弃了规劝这个冥顽不灵的病人,转而问道。
季淮笑了下,“我没有家属。”
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现在还在他肚子里睡着。
“你……”医生咬了咬牙,随即无奈叹了口气,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怜悯,“如果胎儿已经16周以上,发育出了完整的胎盘和器官,不影响你做化疗,这件事还有争取的余地。但是现在它只有七周,不要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就是健康人都有流产的可能。季淮,你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保证,你怎么要它?”
季淮的心砰砰跳着,白血病造成的异常白细胞过度增殖,带来了许多副反应,比如头晕、心悸与乏力。正当他按着心口想要缓过这一阵子时,突然鼻腔一热,大股鲜血从他原本就极度贫血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对面的医生立刻站起身,动作之大令座椅发出了哐啷一声:“头部前倾,不要仰头。护士!拿冰袋来!”
他探身过来,一手扶住季淮的后脑,一手按压他的鼻翼止血,护士也飞快地拿了冰袋进来贴在季淮的额头。白血病人出血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万幸医生处理得当,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也依旧让季淮本就苍白的嘴唇更加少了一些血色。
“你自己看看你的身体情况,你这样怎么……算了,”医生看到他惨败的脸色,实在不忍心再步步相逼,只得先退让,“你先去把住院手续办了,回去好好休息,也认真考虑一下。”
季淮抬头看了一眼医生的胸牌,“谢谢,程医生。”
他慢慢站起身离开了程宥晟的诊室,然后独自去一楼大厅办理手续,好在期间有几个好心的医护看出他身体状况实在糟糕,帮他省去了一些流程,最后成功地办完了冗杂的手续。
季淮换上病号服坐在病床边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如果谈翊没有重要的会议或者见面安排,应该是在健身房里,不过他会戴手环,以免错过重要电话。
季淮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还有十分钟谈翊的健身时间就要结束,去冲澡然后继续工作了,才下定了决心,一个字一个字拨出那个烂熟于心但是并没有打过几次的号码。
他想,他只是问问谈翊能不能帮忙介绍更好的医生,不会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情。虽然他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分手费,但是A市血液科的号很难拿,知名专家号就更加难了,程宥晟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可谈翊一定还有其他途径。
铃声响了五秒,电话被接起。但对面是一个清甜的女声:“您好,这里是谈总的秘书,请问哪位?”
季淮一怔,接着才说:“能把电话给谈总吗?”
对面依旧笑盈盈的:“抱歉,谈总现在有私人约会,无法接听电话。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转达的?”
季淮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不用了。”
私人约会,是庄烨霖吗?明知道这些事情都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但季淮还是控制不住的去猜测。
明明就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季淮是被迫学着和那些无孔不入的工作电话共处了的。不止一次,两个人的晚餐被一通匆忙的电话打断,于是桌上只剩下逐渐冷掉的菜肴和季淮自己。
现在,连私人号码都被秘书接管了。
季淮捂住眼睛,笑了一声。
他眼睛有些酸涩,不知道是因为泪水,还是因为一到傍晚就发起来的低烧。
拖着酸软的步伐去接了一杯热水,穿过走廊时,他闻到隔壁病房里传来的饭菜香气。虽然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但闻到那味道的时候,季淮非但没有感觉到饿,反而一阵胃酸上涌,逼着他干呕不止,他拼命加快步伐,扑进了病房的洗手间内,呕了个昏天黑地,然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头部不堪重负的垂着。喘息平定之后,他的视线移到了手臂上。原本白皙清瘦的手臂现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红点,那是皮下出血的症状。
季淮越发没有了力气,软软地滑倒在了洗手间里。
六点半,护士查房,才发现了昏倒在洗手间里的季淮。
而与此同时,相隔几公里的市中心CBD商圈,一家人均消费上千的西餐厅里。
谈翊和庄烨霖相对而坐,面前醒好的红酒已经见了底,桌上的菜肴也被吃的七七八八,谈翊手里端着酒杯,一边慢慢地品味酒香,一边看着对面的人吃饭后甜点。
庄烨霖有一双桃花眼,右眼眼角下一颗小小的红痣,让这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多了一点点魅惑,不多,但格外勾人。
庄烨霖咬着小银叉,笑眯眯地看向谈翊:“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