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怎么样,吃好了吗?”
“我们吃了一个小时吗?”庄烨霖惊道,“我都没感觉有这么久……你不会有事情被耽搁了吧?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吃好的,下次我一定不闹你了。”
谈翊笑笑:“没关系,没有那么多紧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些,就和……以前一样就好。”
庄烨霖偏过头,眼睛盯着一旁架子上垂落的热带植物,这个角度显得他睫毛纤密浓长,似乎有些忧郁:“我们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谈翊肯定道:“当然。”
……
季淮就像是缺失了一段记忆,他觉得自己只是太累了,闭上眼睛,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再睁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季淮愣了很久,他的手一直搭在小腹上,哪怕是在失去意识晕倒的时候。
但是他说:“对不起,宝宝,我们没有缘分。”
“我们两个,都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第二章 般配极了
季淮的手术安排在入院之后的第三天,在医生眼里,终止妊娠并开始化疗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淮的身体上,没有人会去关注那个注定被放弃的小生命。
除了季淮。
他没什么胃口,但依旧逼着自己吃了一些东西,甚至偷偷跑出去在医院外面的超市里买了一小盒冰激凌,坐在院子里阳光温暖的长椅上,一勺一勺很珍惜地吃完了。
将盒子丢进垃圾桶,季淮轻轻摸了摸被浅蓝色病号服遮罩着的小腹,他本就瘦,与谈翊分手和这场病更是雪上加霜,让他形销骨立起来,小腹处是完全平坦的,完全感受不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但季淮还是轻声细语地说:“这个是冰激凌的味道,香草口味的。你要是喜欢,等以后找到了新的爸爸妈妈,出生之后,可以让他们给你买。”
他目光空茫地看了一会儿前方,突然又补充道:“但是不能吃太多,会蛀牙,还可能闹肚子。”
夕阳在天边翻滚着,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晚霞。
“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些的,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给你买各种口味的冰激凌,也会管着你,不让你吃太多。如果真的生病了,他们会陪在你身边……你会有很好的家人,不像我,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季淮将脸埋在双手手掌中,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泣。
他以为他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原来不是的,他还会哭,还会心痛。比谈翊和他说分开的时候更痛,比庄烨霖站在他面前,用那双和他无比肖似的眼神睥睨地望着他时还要更痛。
季淮一夜未眠,第二天憔悴的不像话,负责他病区的护士已经偷偷哭过一次,红着眼睛帮他做术前准备,还努力安抚他:“程医生说,你的化疗方案已经准备好了,等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就开始治疗,骨髓匹配的数据也已经上传到系统里了,你这么年轻,没有基础病,要好好配合我们治疗啊,会好起来的。”
季淮点了点头。
护士将他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幽深地走廊如同吞噬人生命的巨兽,而道路尽头的金属质地推拉门就是巨兽的咽喉。季淮全身都发起抖来,他几次试图挣扎,试图转身逃跑,试图停下这一场手术。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扣住轮椅的扶手。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了。
……
今天艺术中心有一场演奏会,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琴声已经层层推进至爆发出了一阵涛涛怒潮,奔腾不息的音流在厅中回响,攫取着在场每一个观众的情绪。
谈翊坐在前排正中的位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着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燕尾服,腰身被掐出极美的线条,半长的发尾和燕尾服的衣领将后颈遮盖的严严实实,但谈翊知道,那里有一块最前沿的医疗手段也无法修复的疤痕。
和十年前相比,庄烨霖的技法成熟了不止一点半点,不论是风格的把控还是细节的处理,都十分完美,让谈翊更加欣赏——庄烨霖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消沉,而是在变得越来越好,变成一个足以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些心绪不宁,无法完全地投入这一场表演当中。甚至偶尔会走一下神,拿起手机,但也只是打开锁屏,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而就在他又低头看了一下手机之后,台上的庄烨霖完成一支曲子,向这个位置投来一瞥,就发现了他特地邀请来的人正在低头看手机。
谈翊就在这时抬头,与他对视,发现对方的不悦之后,他立刻将手机收起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